燕俠翎帶來的消息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讓沈生瀾蟄伏的心泛起了漣漪。
南宮祈霽被宮中事務牽絆,搜捕力度減弱,這是她離開京城的最佳時機。
她不能再等了。
手腕上的青紫過了兩日才漸漸淡去,提醒著她那晚與燕俠翎的交手。
墨玄依舊沉默地送藥、安排她分揀藥材,仿佛那夜的插曲從未發生。
只是沈生瀾注意到,回春堂周圍似乎多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視線,不是官府的探子,更像是一種……監視,或者說,保護。
她猜,是南宮容璟的人。
這并未讓她感到安心,反而更添緊迫。被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盯著,絕非長久之計。
這天下午,她向墨玄提出,需要外出購置些女子私用之物。
墨玄抬眸看了她一眼,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只點了點頭,遞給她一小塊碎銀。“早些回來。”
沈生瀾接過銀子,道了謝,換上那身淺青布裙,用一塊同色布巾包了頭,低眉順眼地走出了回春堂。
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真正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街市喧囂,人流如織,叫賣聲、車馬聲、交談聲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的人間煙火氣,讓她有瞬間的恍惚。
她刻意避開主干道,專挑僻靜的小巷穿行。
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身后的動靜。
果然,有兩個穿著普通短打的漢子,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后。
是南宮容璟的人。
沈生瀾心中冷笑,腳步不停,七拐八繞,鉆進了一條更加狹窄、堆滿雜物的死胡同。
她迅速脫下外面的青色布裙,露出里面早已準備好的一套灰撲撲的、打著補丁的男裝,又將頭發全部塞進一頂破舊的氈帽里,順手從雜物堆里抹了些灰塵,胡亂在臉上、脖頸上擦了擦。
不過幾個呼吸間,一個身形單薄、面色蠟黃的小乞兒便取代了方才那個清秀村姑。
她將換下的衣裙塞進角落的破筐底下,壓低帽檐,弓著背,混入了外面的人流。
那兩個跟蹤的漢子在巷口張望了片刻,不見目標出來,疑惑地進去搜尋,自然一無所獲。
沈生瀾壓著心跳,加快腳步,朝著記憶中西市騾馬市的方向走去。
她需要雇一輛車,或者買一匹腳力,盡快出城。
然而,就在她穿過一條相對熱鬧的街市時,眼角余光瞥見不遠處一個茶攤上,坐著幾個腰佩兵刃、神色精悍的男子。
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視著過往行人,其中一人的腰間,掛著一塊晉王府的腰牌!
南宮祈霽的人!竟然在這里也有布置!
沈生瀾心頭一凜,立刻低下頭,將身形縮得更緊,試圖混入旁邊一個賣炊餅的攤子前排隊的人群里。
可就在這時,一個帶著詫異和幾分不確定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咦?你這小乞兒,看著好生眼熟……”
沈生瀾身體瞬間僵住。
說話的是個穿著體面家丁服的中年男人,正皺著眉頭打量她。
原主沈生瀾作為尚書府嫡女,雖深居簡出,但難保沒有被一些低等仆役見過。
不能讓他認出來!
沈生瀾腦中急轉,正想裝作啞巴胡亂比劃蒙混過去,那家丁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指著她,聲音陡然拔高:“你……你是大小姐身邊那個……”
話未說完,茶攤那邊幾個晉王府護衛的目光已經如利箭般射了過來!
“抓住她!”為首一人厲聲喝道,猛地起身,帶翻了桌上的茶碗。
瞬間,人群騷動起來!
沈生瀾想也不想,轉身就往相反方向狂奔!她個子小,又在人群中,像一尾滑溜的魚,拼命向前鉆。
“站住!”
“別跑!”
身后呼喝聲、腳步聲緊追不舍。街市上一片雞飛狗跳,行人慌忙避讓。
沈生瀾的心臟幾乎要跳出喉嚨,肺部火辣辣地疼。她知道自己跑不過那些訓練有素的護衛,必須想辦法脫身!
她看到前方有一條更窄的、堆滿垃圾和泔水的小巷,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濃烈的腐臭氣味幾乎讓她窒息。她不顧一切地向前跑,腳下踩到軟爛污穢的東西也毫不停頓。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在那邊!堵住巷口!”
眼看就要被前后夾擊,沈生瀾目光掃過巷壁,看到一側墻頭上似乎有個缺口。
她咬緊牙關,助跑幾步,猛地向上躍起,手指死死摳住磚縫,奮力向上攀爬!
粗糙的磚石磨破了她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狼狽地翻上了墻頭。
下面是一個荒廢的后院,雜草叢生。
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落地時腳踝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她險些栽倒。
不能停!
她忍著痛,一瘸一拐地穿過荒院,從另一頭的破洞鉆了出去,外面是另一條陌生的街道。
她不敢停留,繼續向前跑,專挑最臟最亂、人最少的地方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呼喝聲徹底消失,直到她肺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兩腿軟得像面條,她才敢扶著一堵斑駁的墻壁,停下來大口喘息。
汗水混著灰塵流進眼睛,澀得發疼。
腳踝處的疼痛一陣陣傳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灰頭土臉,衣衫襤褸,手掌磨破了皮,滲著血絲,狼狽得像一條真正的喪家之犬。
然而,那雙藏在氈帽下的眼睛,卻亮得駭人,里面沒有恐懼,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和一股更加堅定的狠戾。
南宮祈霽……官映雪……
她靠著墻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蜷縮在陰影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晚風帶著涼意吹過,讓她打了個寒顫。
必須盡快離開京城。今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