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會當天,京海女子高中仿佛變成了頂級名利場、豪車展覽會以及隱形社交戰場的結合體。
一大早,各種平日里難得一見的豪車便低調而有序地駛入校園指定區域。穿著剪裁得體西裝或優雅套裝的男女們,在助理或司機的陪同下,步履從容地走向教學樓。空氣里彌漫著高級香水、雪茄尾調以及無形權勢交織而成的特殊氣息。
高一教學樓,尤其是(18)班所在的樓層,更是成為了焦點中的焦點。其他班級的學生和家長都忍不住投來好奇、敬畏或復雜的目光。
(18)班教室內外,早已被布置得整潔明亮又不失格調。黑板上是藝術字體的歡迎詞,每個座位上都擺放著印有學生姓名和精美封面的資料袋,里面是唐思墨熬夜整理的各科學習情況匯總、班級活動剪影以及他親自撰寫的個性化評語(剔除了可能引發家庭矛盾的敏感內容,著重突出閃光點和成長建議)。
唐思墨穿著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用他第一個月工資咬牙買的,質量尚可),站在教室門口,面帶得體微笑,迎接每一位家長的到來。林雪見和歐陽雪作為學生代表,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負責引導和分發資料。林雪見氣質清冷沉穩,歐陽雪專業干練,倒是很好地撐住了場面。
洛晨曦則被安排在教室后排的資料臺,負責核對和補充資料,這個位置相對隱蔽,但又能觀察到全場。
最先到的是蘇雪晴的爺爺,蘇老將軍。老人雖已退休,但身板筆直,步伐穩健,不怒自威,只帶了生活秘書。他看了眼蘇雪晴,孫女立刻立正站好,喊了聲“爺爺”。蘇老將軍點點頭,對唐思墨簡單握了握手:“唐老師,雪晴給您添麻煩了。”目光銳利如鷹,在唐思墨身上一掃,似乎帶著審視。唐思墨不卑不亢:“蘇雪晴同學正直堅毅,是班級的骨干。”蘇老將軍“嗯”了一聲,沒再多言,在蘇雪晴引導下入座。
緊接著是趙小雅的母親,一位妝容精致、衣著時尚、氣場強大的傳媒界女王。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后跟著拎包的助理、拿文件的秘書,甚至還有一個拿著小型攝影機的跟拍(據說是為了記錄女兒成長點滴)。人未至,香風先到。
“哎呀,這就是唐老師吧?果然一表人才!我們家小雅整天在家念叨您,說您又帥又厲害!”趙母熱情地握住唐思墨的手,笑容燦爛,“小雅這孩子調皮,沒少讓您費心吧?以后還要多麻煩您!” 她說話語速很快,目光卻早已將教室環境、其他家長以及唐思墨本人快速掃描了一遍,職業本能盡顯。
唐思墨保持著微笑:“趙小雅同學思維活躍,觀察力強,是班級的開心果。” 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
趙小雅在一旁捂著臉,小聲哀嚎:“媽!你能不能正常點!”
趙母嗔怪地看了女兒一眼,這才在助理的簇擁下進場,邊走邊低聲交代秘書什么,顯然已經將這里當成了另一個社交場。
楚雨萱的媽媽則是另一種風格。一位看起來溫柔和藹、保養得宜的女士,手里還提著一個巨大的、印著某五星酒店logo的保溫袋。她一見到唐思墨,就感激地紅了眼眶:“唐老師!太謝謝您了!雨萱過敏那次,多虧了您!要不是您,我簡直不敢想……”說著就要鞠躬。
唐思墨連忙扶住:“您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楚雨萱同學恢復得很好,也很樂觀。”
楚媽媽擦了擦眼角,又熱情地打開保溫袋:“老師,還有各位家長同學,我帶了點自己做的點心和飲品,大家嘗嘗,別客氣!”里面是各式各樣小巧精致的點心和溫好的燕窩飲品,香氣撲鼻。瞬間沖淡了不少嚴肅氣氛。
陸續地,沈佳宜的父親(一位儒雅嚴肅的影視公司老總)、王悅的母親(一位略顯富態、眼神精明的百貨公司老板娘)、以及其他許多平時低調但身份同樣不凡的家長們都到了。教室里的氣壓無形中不斷攀升,家長們彼此寒暄、交換名片、低聲交談,形成了一個個微妙的圈子。
唐思墨周旋其間,從容應對。他能清晰地說出每個學生的特點,回答家長們或直接或含蓄的詢問,態度專業而溫和,既不過分親近,也不顯疏離。不少家長起初對這個年輕的保育老師心存疑慮,但一番交談下來,都暗暗點頭,覺得此子沉穩有度,不簡單。
林雪見的父親,林市長,是在會議開始前五分鐘才到的。沒有前呼后擁,只帶了一名秘書。他身材頎長,面容嚴肅,有一種久居上位的沉穩氣場。他的到來,讓教室里的空氣都安靜了一瞬。不少家長都起身打招呼,林市長只是微微頷首,徑直走向唐思墨。
“唐老師,你好。我是林雪見的父親。”聲音平穩,聽不出情緒。
“林先生,您好。感謝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唐思墨與之握手,感受到對方手心的力度和干燥。
“雪見承蒙關照。”林市長目光掠過教室,在女兒身上停留一瞬,又回到唐思墨臉上,“她最近,似乎有些心事。”
唐思墨心中微凜,面色不變:“青春期女孩,有些思緒波動是正常的。林雪見同學責任感強,自我要求高,偶爾壓力大些。學校和老師會多關注引導。”
林市長深深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在林雪見的引導下坐到了預留的位置上。林雪見在父親面前,顯得格外安靜乖巧。
家長會按流程開始。唐思墨作為主持和主要匯報人,先介紹了班級整體情況、教育理念和本學期重點工作。他的發言條理清晰,數據與實例結合,既有對學生們亮點的表揚(巧妙均衡了各家孩子的優點),也委婉指出了共性的成長空間,態度真誠而不浮夸,贏得了不少家長的首肯。
隨后是各科老師輪流上臺介紹學科情況。整個過程有序進行,但臺下暗流涌動。有家長聽到自己孩子某科薄弱時眉頭緊鎖,有家長聽到表揚時面露得色,也有家長在交頭接耳,比較著各家孩子的表現。
唐思墨始終站在臺側,觀察著全場。他注意到,洛晨曦一直安靜地待在資料臺后,低垂著眼瞼,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但每當有新的家長進入教室,或者門口有動靜時,她都會極其快速地抬眸瞥一眼,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她在警惕什么?在等誰?還是怕見到誰?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直到中場休息前的自由交流環節。
家長們紛紛離開座位,有的去找科任老師深入咨詢,有的聚在一起交流育兒(或者說“育女”)心得,有的則拉著自己孩子到角落低聲說話。教室里的聲音頓時嘈雜起來。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穿著某國際快遞公司制服、手里拿著一個包裝精美但體積不小的禮盒的年輕男人,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后徑直走向正在和楚媽媽交談的唐思墨。
“請問,是高一(18)班唐思墨老師嗎?”快遞員聲音洪亮。
“我是。”唐思墨有些疑惑。
“有您的國際加急快遞,寄件人要求必須當面簽收,并轉達一句話。”快遞員將禮盒遞上。
國際快遞?唐思墨心中疑竇頓生。他在國外認識的人不多,誰會在這個時候寄東西到學校?還指定在家長會?
在周圍不少家長好奇的目光注視下,唐思墨簽收了快遞。禮盒很輕。快遞員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寄件人留言:‘給墨哥救場用,別丟面兒。’”
墨哥?這個稱呼……
唐思墨瞬間明白了寄件人是誰!他在韓國工作時,那個女團的經紀人,比他大幾歲,總喜歡拍著他肩膀叫他“墨哥”!
他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謝謝。”
快遞員離開后,唐思墨拿著禮盒,感受到四周探尋的視線。他若無其事地將禮盒放到講臺下面,繼續與家長交談。
然而,這個小插曲并沒有結束。
不到兩分鐘,又有一位穿著筆挺西裝、氣質干練的中年男士出現在教室門口,他目光掃視一圈,最終落在了資料臺后的洛晨曦身上。
他快步走了過去,在洛晨曦略顯錯愕的目光中,微微躬身,恭敬地遞上一個厚厚的、印著某著名私立醫院標志的文件袋,低聲說了句什么。
洛晨曦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她飛快地看了一眼唐思墨的方向,然后迅速接過文件袋,塞進了自己的書包里,對那中年男士輕輕點了點頭。中年男士再次躬身,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迅速離開了。
這一切發生得很快,但并沒有逃過一直關注著洛晨曦的唐思墨的眼睛,也沒有逃過不遠處趙小雅母親那雙善于捕捉細節的眼睛,更沒有被剛剛與自己父親進行了一場短暫而壓力巨大對話、正心緒不寧地看向窗外的林雪見完全忽略。
林雪見清楚地看到,那個中年男士遞給洛晨曦文件袋時,洛晨曦臉上閃過的不是收到普通物品的表情,而是一種混合著緊張、抗拒和一絲……如釋重負?
而且,那個中年男士的舉止做派,不像普通職員,更像……訓練有素的私人助理或者安保人員?
林雪見的心,輕輕一沉。這個轉學生,果然不簡單。她父親剛才在談話中,似乎也隱晦地提到了班里“有些同學背景比較特殊,要注意影響”……
家長會尚未結束,但水面下的波瀾,已然開始涌動。唐思墨的快遞,洛晨曦神秘的文件袋,像兩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看似平靜的湖面下,激起了不為人知的暗流。
唐思墨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心中警鈴微作。韓國經紀人的快遞,洛晨曦接收的神秘文件……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聯系?這場家長會,似乎正在滑向一個他始料未及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墻上的鐘,休息時間即將結束。下半場,恐怕不會那么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