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問卷收上來后,唐思墨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對著臺燈逐份分析。
燈光映著他專注的側臉,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在他眼中被迅速解構成一個個數據點和潛在的風險提示。
楚雨萱的過敏原清單長得令人咋舌,幾乎涵蓋了一個小型超市;宋茜然的作息時間表混亂得堪比世界大戰時的電報密碼;蘇雪晴的運動強度標注著“每日至少三小時高強度格斗訓練”,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拳頭;而林雪見的“壓力來源”一欄,依舊是刺眼的空白。
歐陽雪倒是在每一欄都填得一絲不茍,甚至在“改善建議”旁用娟秀的字跡備注:**“請提供具體數據支撐及預期效益成本分析。”**
唐思墨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
這哪里是學生檔案,這分明是三十份亟待處理的“疑難雜癥”病歷。
不過,作為一名前頂尖醫者,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戰。將問題分門別類,按緊急性和重要性排序,是他最擅長的工作。
首要處理級別:蘇雪晴的運動損傷風險。
那份問卷里,蘇雪晴輕描淡寫地提到“偶爾關節不適”,但結合她填寫的訓練強度,唐思墨幾乎能預見到她未來可能出現的肌腱炎、韌帶拉傷甚至更嚴重的骨骼問題。
于是,第二天下午,當蘇雪晴照例準備溜去學校體育館的私人訓練室時,唐思墨如同未卜先知一般,堵在了教室門口。
“蘇雪晴同學。”
蘇雪晴腳步一頓,看著抱著手臂,好整以暇靠在門框上的唐思墨,挑了挑英氣的眉毛:“唐老師,有事?如果是想勸我減少訓練量,那可以省省了。”
她身邊還跟著幾個平時一起玩的小姐妹,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唐思墨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落在她下意識微微承重偏向左腳的站姿上。“不,我是來觀摩學習的。聽說你的格斗技巧很厲害,方便讓老師開開眼界嗎?”
蘇雪晴愣住了,她身邊的小姐妹也愣住了。
觀摩?學習?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保育老師,要觀摩格斗訓練?
“老師,你沒開玩笑吧?”一個女生忍不住笑道,“雪晴的訓練可不是花拳繡腿,很兇殘的!”
“我知道。”唐思墨點頭,語氣認真,“所以更想看看,是什么樣的訓練,能讓你的右側骶髂關節承載過多壓力,導致你站立時下意識將重心偏向左側,并且,你右邊肩膀的斜方肌有明顯代償性緊張的痕跡。”
蘇雪晴臉上的漫不經心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愕。
她最近確實感覺右邊胯部和肩膀有些不舒服,但以為是訓練后的正常酸痛,連她的私人教練都沒發現得這么細致!他是怎么看出來的?!就憑站姿?
這家伙……真的是人類嗎?
一股不服輸的勁頭涌了上來。蘇雪晴揚起下巴:“行啊,老師想看,那就來看唄。不過,光看多沒意思?”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要不,咱倆切磋一下?您不是‘前醫生’嗎?醫生應該也懂點人體結構和運動原理吧?紙上談兵多沒勁,實戰一下?”
“哇哦!”
“雪晴威武!”
“老師,敢接招嗎?”
旁邊的女生們立刻起哄,聲音引來了班里還沒走的其他人,包括正準備去圖書館的林雪見和抱著漫畫書的宋茜然。
趙小雅更是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包瓜子,熟練地分發給周圍的小伙伴:“來來來,前排圍觀,買定離手!我賭雪晴三分鐘內放倒老師!”
唐思墨看著蘇雪晴那充滿戰意的眼神,知道這不僅僅是挑釁,更是一種試探,一種衡量他“斤兩”的方式。在這群慕強的小丫頭片子里,沒有真本事,光靠嘴皮子,永遠無法真正獲得尊重。
他沉吟了零點五秒,在蘇雪晴以為他要找借口拒絕時,點了點頭。
“可以。不過,”他補充道,“只是友好切磋,點到為止。而且,我需要先熱身五分鐘。”
“沒問題!”蘇雪晴爽快答應,斗志更加高昂。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殺向體育館的私人訓練室。這間訓練室堪比專業格斗俱樂部的配置,各種護具、沙袋、器械一應俱全。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全班。等唐思墨做完簡單的熱身運動,換上訓練室提供的備用運動服走出來時,發現訓練室門口、窗邊已經擠滿了聞訊趕來的(18)班女生們。
“老師加油!我看好你哦!”這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趙小雅。
“雪晴,給老師留點面子!”這是看似勸架實則拱火的。
“唐老師,需不需要急救預案?”這是一本正經掏出手機準備隨時呼叫校醫的歐陽雪。
唐思墨:“……” 這群孩子,看熱鬧不嫌事大。
蘇雪晴已經穿戴好護具,在場地中央活動著手腕腳腕,眼神銳利如鷹。
唐思墨則只是簡單戴了副拳套,依舊穿著那身普通的運動服,站到了她對面。他的姿態很放松,甚至顯得有些……隨意?
“老師,規則很簡單,倒地或者認輸為止。您先請?”蘇雪晴做出防御姿態,自信滿滿。
“客隨主便,你來吧。”唐思墨微微躬身,擺出了一個看起來并不標準,甚至有些業余的起手式。
蘇雪晴不再客氣,低喝一聲,一個迅捷的滑步上前,右手一記凌厲的直拳直取唐思墨面門!速度之快,帶起一陣風聲!
圍觀的女生們發出一陣低呼,有些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看老師被一拳KO的慘狀。
然而,唐思墨沒有硬接,也沒有慌亂后退。他的身體如同柳絮般,順著拳風微微一側,左手看似隨意地一搭一引,蘇雪晴只覺得一股巧妙的力量帶著她的拳頭偏開了方向,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蹌了一步。
“咦?”蘇雪晴穩住身形,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巧合?
她不信邪,緊接著又是一套組合攻擊,拳腳并用,攻勢如同疾風驟雨!
而唐思墨,始終在場中輾轉騰挪,步法看似雜亂無章,卻總能間不容發地避開她的攻擊。他的動作幅度很小,效率卻極高,偶爾出手格擋或牽引,用的也絕不是蠻力,而是某種……借力打力的技巧?
他就像一片飄忽不定的葉子,蘇雪晴狂風暴雨般的攻擊,連他的衣角都很難沾到。
“哇塞!老師會凌波微步!”
“這閃避點滿了吧?”
“雪晴好像打不到他啊!”
圍觀群眾的眼睛越瞪越大。
蘇雪晴越打越心驚,也越打越急躁。她的攻擊每次都覺得快要命中,卻總是差之毫厘。對方的應對方式,完全超出了她所學的任何一種格斗體系的范疇,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和……高效?
幾分鐘后,蘇雪晴的呼吸開始急促,額角見汗。高強度的連續攻擊對體力消耗極大。
就在這時,唐思墨開口了,聲音平穩,甚至帶著一點分析的口吻:“你的核心力量很強,但發力過于依賴上肢和腰部,下肢穩定性不足。第七次側踢時,右膝有明顯的慣性內扣,這是髕骨勞損的前兆。另外,攻擊意圖太明顯,呼吸節奏也亂了。”
蘇雪晴心中巨震!他居然在打架的時候還能分心觀察和分析得這么細致?!
就在她因為心神震動而出現瞬間遲滯的剎那,唐思墨動了!
他一直沒有主動攻擊,這一次卻如同蟄伏已久的獵豹,倏然切入她因為攻擊而露出的空門。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是簡單直接的一個近身,右手在她揮出的手臂肘關節處輕輕一托,同時腳下極其隱蔽地一絆——
蘇雪晴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天旋地轉間,驚呼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完了!”她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已經準備迎接后背與地墊的親密接觸。
然而,預期中的撞擊并沒有到來。
一只穩健有力的手及時托住了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則扶住了她的肩膀,巧妙地化解了她下墜的力道,讓她穩穩地……站住了。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圍觀者們反應過來,只看到蘇雪晴有些懵地站在原地,而唐思墨已經退后一步,恢復了那副人畜無害的平靜模樣。
“承讓。”他淡淡地說。
訓練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能塞進去一個雞蛋。
發……發生了什么?
雪晴輸了?
怎么輸的?
老師剛才那一下……是什么功夫?
他不是醫生嗎?!醫生現在考核標準都這么卷了嗎?還要會格斗?!
趙小雅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蘇雪晴呆呆地站著,臉上滿是難以置信。她輸了,輸得徹徹底底。而且對方明顯手下留情,最后還扶住了她,沒讓她當眾出丑。
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感和……奇異的佩服感,交織在她心頭。
唐思墨看著她,語氣依舊平和:“現在,可以聽聽老師的‘紙上談兵’了嗎?”
他走到場邊,拿起自己的筆記本和筆,一邊說一邊畫了起來:“根據我剛才的觀察,你的訓練計劃存在幾個明顯問題。第一,熱身不充分,尤其是動態拉伸不足。第二,力量訓練比例失衡,核心和下肢穩定性訓練需要加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缺乏科學的放松和恢復手段,肌肉疲勞和微小損傷正在累積……”
他開始詳細地講解起來,從肌肉群分布到發力原理,從運動損傷機制到恢復性訓練方案,甚至還隨手畫出了幾張簡單易懂的人體肌肉骨骼示意圖。
這一次,再沒有人覺得他是在“紙上談兵”。
所有學生,包括心高氣傲的蘇雪晴,都圍攏過來,認真地聽著。她們看著唐思墨的眼神,徹底變了。
如果說之前是好奇、是震驚、是覺得他“有點東西”,那么現在,就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服和……一點點崇拜?
他不僅醫術神奇,洞察力驚人,居然連格斗都這么厲害?!而且還能說得頭頭是道!
“老師,”蘇雪晴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恭敬,“您……您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醫生?”
唐思墨停下筆,看著她,也看了看周圍一圈寫滿問號的小臉,微微一笑,給出了一個依舊模糊卻更引人遐想的答案:
“只是一個,比較注重全面健康的……前醫生。”
他合上筆記本:“好了,今天的‘切磋’和‘觀摩’到此結束。蘇雪晴,從明天開始,你的訓練計劃需要調整。我會給你一份新的方案。現在,所有人,解散。”
女生們依依不舍地散去,三三兩兩地議論著,語氣中充滿了興奮。
“太帥了!唐老師簡直是個寶藏男孩!”
“我宣布,從今天起,唐老師就是我的新偶像!”
“你們看到雪晴剛才的表情了嗎?她都懵了!”
“老師最后扶她那一下,好紳士啊……”
蘇雪晴落在最后,她走到唐思墨面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老師,謝謝您……手下留情。”
唐思墨看著她,語氣緩和了些:“你的天賦很好,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保護好它,才能走得更遠。”
蘇雪晴重重地點了點頭。
看著學生們離開的背影,唐思墨輕輕活動了一下手腕。剛才那一下看似輕松,實則對時機和力量的把控要求極高。幸好,以前在韓國給那個女團當康復師時,沒少跟她們的安保團隊和舞蹈老師“交流學習”,不然今天還真要栽跟頭。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畫的訓練方案草圖。
嗯,保育老師的工作,果然包羅萬象。從心理醫生到營養師,現在還得兼職運動康復師……
挑戰層出不窮,但似乎,他正在一點點地,用自己的方式,敲開這三十位萌妹大小姐的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