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吳建波與陳正平那次談話之后,林允寧破天荒地向?qū)W校請了一周的長假。
張國偉直接大筆一揮,批了。
從此,高三(7)班最后一排的那個“風景區(qū)專座”,連同物理競賽小組里那個永遠留著燈的位置,都空了。
“寧神”,消失了。
關于他的傳說,卻在春江七中的貼吧和各個QQ群里,愈演愈烈。
有人說他被兩位王牌老師拉去開小灶進行魔鬼集訓。
也有人說他壓力太大,重操舊業(yè),回網(wǎng)吧包宿去了。
周五下午,夕陽西下。
春江縣城最大的“飛宇網(wǎng)吧”里,彌漫著刺鼻的煙味和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的香氣。
鍵盤和鼠標的敲擊聲此起彼伏,混合著CS里“Fire in the hole!”的嘶吼和《夢幻西游》跑商時的背景音樂,構成了一曲獨屬于2005年的嘈雜交響。
網(wǎng)吧最深處的VIP包廂里,林允寧正戴著一副碩大的頭戴式耳機,雙眼緊盯著屏幕。
但他面前的屏幕上,既沒有DOTA的英雄對峙,也沒有魔獸世界的艾澤拉斯大陸。
只有一個背景還是土黃色、充滿了閃爍GIF廣告的BBS界面——
“小木蟲論壇-物理天地”。
“林檸檬,你到底在看什么天書啊?”
身旁的沈知夏有些無聊地晃著兩條大長腿,一邊操控著屏幕里一個胡子拉碴的矮人男火槍手,在鐵爐堡門口毫無目的地跳來跳去。
她的角色ID,叫“夏天的風”,略有點小文藝,與那奇丑無比的角色形象形成了毀滅性的反差。
“在查一個金陵大學博士生的‘戰(zhàn)績’。”
林允寧頭也不抬,他正在費力地啃一篇關于“拓撲絕緣體”的論文譯文,下面跟著密密麻麻,時不時還夾雜著火星文的學術討論。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知夏撇了撇嘴,操控著她那個丑到不行的矮人,跑到林允寧那個頂著“林深不知處”ID的侏儒法師旁邊,開始圍著他轉圈。
同時小聲嘀咕著:
“等我拿了全國冠軍,以后我的‘戰(zhàn)績’,新華社都得給我發(fā)通稿。”
林允寧被她逗樂了,剛想說點什么,包廂的門忽然被一個頂著“刺猬頭”的瘦削青年推開了。
“寧神,上什么顏色網(wǎng)站呢?趕緊,DOTA開黑,速度!”
來人是林允寧的老戰(zhàn)友,猴子。
他熟絡地摟住林允寧的脖子,看到沈知夏,吹了個口哨:
“喲,夏天姐也在呢,帶你上分要不要?”
話音未落,另一個穿著七中校服、戴著黑框眼鏡的身影,正有些局促和不安地站在門口。
竟然是梁立峰。
他身后,還跟著一臉便秘表情的宋子陽。
猴子愣住了:
“臥槽,這不是七中那個書呆子狀元嗎?他怎么跑這兒來了?寧神你欠他錢了?”
“寧……寧哥,救命啊!”
宋子陽哭喪著臉沖了進來,“這位大哥今天堵了我一天,非說有道物理題想不通,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都快魔怔了,非要我?guī)麃碚夷恪野l(fā)誓,我可沒出賣你啊!”
梁立峰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狠狠地瞪了宋子陽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氣,拿著一本習題冊,快步走到林允寧面前。
“林同學,”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但眼神里卻充滿了對知識最純粹的求索,“我知道這很冒昧,但這道關于‘粘性介質(zhì)中的沖擊擺’的能量損失問題……它就像個鉤子,在我腦子里掛了三天了,再不解開,我怕我連聯(lián)賽都參加不了了。”
這一幕,讓整個VIP包廂的空氣都凝固了。
沈知夏停止了轉圈,驚訝地張大了嘴。
猴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林允寧看著梁立峰那張寫滿糾結和渴望的臉,點了點頭,接過了習題冊。
這道題比普通的沖擊擺多了一個“空氣阻尼”的條件,難度指數(shù)級上升,難怪能把梁立峰困住。
他只掃了一眼,便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你思路被‘碰撞’本身困住了。你還在用宏觀的能量守恒,但這里有變力做功,必須進入微觀層面。”
他拿起筆,在梁立峰的草稿紙上寫下了一個簡潔的微分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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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碰撞瞬間的動量守恒,這個你沒問題。
“關鍵是第二步,碰撞結束后,整個系統(tǒng)在一個有阻尼的環(huán)境里擺動,機械能不守恒。
“你不能用常規(guī)的能量守恒,必須對能量的‘耗散’進行積分。把這個微分方程解出來,就得到了速度隨時間的變化,再對能量損失做積分,答案就出來了。”
短短幾句話,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開了題眼。
梁立峰愣在原地,嘴巴越張越大。
眼神從迷茫到震驚,最終化為一種醍醐灌頂般的狂喜。
“微分方程……對啊!我怎么沒想到!我……我明白了!過程!是分析能量耗散的過程!”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對著林允寧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林同學!你確實比我厲害,我……服了。”
說完,他便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轉身興沖沖地跑了。
猴子手里的冰紅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他結結巴巴地指著林允寧,又指著門口:
“我……我靠!寧神……你……你他媽到底是什么怪物?”
這一聲驚呼,引來了外面幾個戰(zhàn)友的注意。
當他們從猴子口中得知,七中第一的學霸,竟然跑到網(wǎng)吧來向“寧神”請教物理難題時……整個網(wǎng)吧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一個正在CS里rush B點的哥們,因為看得太入神,被人一槍爆頭都渾然不覺。
另一個正在跑商的《夢幻西游》玩家,手里的鼠標一滑,直接點錯了NPC,賠了個血本無歸。
就連吧臺后一直低頭看小說的網(wǎng)管,都察覺到了氣氛的反常,疑惑地抬起了頭。
下一刻,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炸開了鍋。
“我……我沒聽錯吧?剛才那個……是不是七中那個年級第一,梁立峰?”
“他……他居然管寧神叫‘林同學’,還給他鞠躬?”
“我靠!寧神不是在浩方虐菜,是在……講題?!”
一時間,所有人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世界觀崩塌的震撼。
游戲玩得牛逼就算了!
身邊的妹子長得跟仙女一樣也算了!
媽的!他居然還是個隱藏的學神?!
連全校第一名都得跑來網(wǎng)吧請教他?!
這他媽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允寧沒有理會身后的騷動,他的思緒,早已沉入了自己的世界。
陳正平的出現(xiàn),和那次“降維打擊”,讓他徹底明確了自己未來的道路。
競賽,只是跳板。
物理,才是歸宿。
而想要攀登物理學的圣殿,高等數(shù)學,就是那唯一不可或缺的階梯。
他閉上眼睛,徹底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里。
【模擬器啟動,注入模擬時長:200小時!】
【第20小時,你完成了對《高等數(shù)學》極限與導數(shù)部分的通讀。你被‘ε-δ語言’的嚴格定義反復折磨,在草稿紙上畫了上百個鄰域示意圖,才終于將“無限接近”這一模糊的哲學概念,用冰冷的數(shù)學邏輯枷鎖牢牢銬住。】
【第60小時,你開始攻克不定積分。你發(fā)現(xiàn)這本質(zhì)上是求導的“逆向工程”,充滿了技巧與猜測。你總結出換元積分與分部積分的適用場景,并將上百種積分技巧繪制成一張龐大的“決策樹”,這更像一門藝術而非科學。】
【第90小時,當你學習到泰勒展開時,思維發(fā)生了質(zhì)變。你震驚地發(fā)現(xiàn),所有復雜光滑的函數(shù),在局部都可以被一個簡單的多項式函數(shù)無限逼近。在你眼中,圓不再是完美的圓,而是一個邊數(shù)無窮多的正多邊形;世界從靜態(tài)的幾何圖形,變成了由無數(shù)“瞬間變化率”構成的、可以分析與預測的動態(tài)電影。】
【第200小時,你初步掌握了常微分方程的幾種標準解法,這意味著你獲得了描述“變化規(guī)律”的語言。從單擺的運動到種群的增殖,你意識到,萬事萬物背后,似乎都隱藏著一個待解的微分方程。】
【高等數(shù)學(微積分與常微分方程)等級提升:LV.1概念認知-> LV.2范式掌握!】
睜開眼睛,抻了個懶腰,林允寧看著猴子那副見了鬼的表情,關掉了小木蟲論壇,轉頭對一臉崇拜的沈知夏和宋子陽笑了笑。
“走吧,沈教練,今天的‘散熱’時間到了。”
他站起身,“從明天開始,該去刷真正的副本了。”
他的語氣輕松,但那雙漆黑的眼眸里,卻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
競賽,只是跳板。
金陵,才是真正的起點。
那個被稱為“真正物理學”的世界,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