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才謀殺案的重磅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市局內部和外界都掀起了巨大波瀾。媒體聞風而動,“富豪墜樓案逆轉,警方鎖定謀殺”的標題瞬間搶占頭條。而刑偵支隊內部,氣氛更是凝重中透著一絲異樣。
之前那些或質疑或旁觀的目光,如今大多變成了審視和好奇。陸辰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走在走廊里,收獲的注目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這目光里有欽佩,有探究,也難免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他知道,從“逆轉定論”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只是一個“運氣好”的新人了,他被推到了聚光燈下,也推到了風口浪尖。
陳明支隊長雷厲風行,立刻召開了專案組會議,重新部署偵查方向。會議室內,煙霧繚繞,白板上畫滿了關系圖和時間線。
“老劉,”陳明點將,“你帶一隊人,重點排查趙宏才的宏遠集團內部,特別是近期與他有激烈矛盾的高管、商業競爭對手。那種藍色纖維來自高檔汽車,查查公司配車以及與他往來密切的客戶、合作伙伴的車輛。”
“明白。”老劉沉聲應道,目光掃過坐在對面的陸辰,沒有太多表情,但之前那種強烈的抵觸情緒似乎收斂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公事公辦的嚴肅。他補充了一句:“技術隊那邊,對纖維和涂層的溯源要加快,品牌、車型范圍縮得越小,我們排查效率越高。”
陳明點點頭,看向陸辰:“小陸,你和我一起,重點接觸趙宏才的直系親屬。妻子、兒子、弟弟,這些最親近的人,往往也最有可能知道秘密,或者……本身就是秘密的一部分。”
“是,陳隊。”陸辰深吸一口氣,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面對這些沉浸在“悲痛”中,卻各懷心思的至親,詢問的藝術和洞察力至關重要。
第一個被請到市局協助調查的,是趙宏才的第二任妻子,林薇。
當林薇在一位女警的陪同下走進詢問室時,連見多識廣的陳明眼底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她太年輕了,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容貌姣好,穿著一身昂貴的黑色香奈兒套裝,妝容精致,但掩飾不住臉上的憔悴和哭腫的雙眼。她與年近花甲的趙宏才站在一起,本就是坊間八卦的談資,此刻更成了重點懷疑對象。
“林女士,節哀順變。”陳明公式化地開口,語氣平和,“請坐。今天請你來,主要是想再了解一些關于趙先生生前的情況,以及案發當晚的一些細節。”
林薇微微點頭,用紙巾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聲音帶著哽咽:“陳隊長,您問吧,我知道的一定都說。我只求你們盡快抓到害死老趙的兇手……”她說話時,眼神下意識地瞟向坐在陳明側后方的陸辰,帶著一絲好奇和……不易察覺的慌亂?
陸辰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觀察。系統賦予的【頂級觀察力】讓他捕捉到了許多細節:林薇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巨大的鉆戒,但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光滑,沒有任何掙扎留下的痕跡;她雖然悲傷,但坐姿卻下意識地保持著一種優雅的儀態;最重要的是,當陳明問及趙宏才是否與人結怨、近期有無異常時,她的回答雖然流利,眼神卻會有瞬間的飄忽,不敢與問話者長時間對視。
“案發當晚,趙先生是幾點離開家的?情緒怎么樣?”陳明繼續問。
“大概晚上八點多走的。”林薇回憶道,“他說有個重要的應酬,心情……好像不太好,下午接了個電話后,就一直在書房抽煙,飯也沒吃多少。”她頓了頓,補充道,“我問他什么事,他也不說,只讓我別管。”
“知道是和誰應酬嗎?”
“不清楚,他沒細說。老趙生意上的事,很少跟我講。”林薇搖搖頭,語氣自然,但陸辰注意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
詢問持續了四十多分鐘,林薇對答如流,時間線清晰,情緒表達也符合一個驟然喪夫的妻子形象。但陸辰心中的疑團卻越來越大。太“標準”了,就像提前排練過一樣。而且,她似乎有意無意地將警方的視線引向“生意糾紛”和“電話”。
送走林薇后,陳明揉了揉眉心,看向陸辰:“你怎么看?”
“很悲傷,但也很緊張。”陸辰沉吟道,“她似乎想引導我們關注趙宏才生意上的矛盾,但對案發當晚的具體細節,尤其是趙宏才離家前的狀態,描述得有些模糊。另外,她非常在意她的形象和……手指上的鉆戒。”
陳明點點頭:“是個聰明女人。繼續看下一個。”
第二個接受詢問的是趙宏才與前妻所生的兒子,宏遠集團的副總,趙明遠。
趙明遠三十出頭,西裝革履,眉眼間有幾分趙宏才的影子,但氣質更顯冷硬。他走進詢問室時,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疏離感,甚至是一絲……解脫?
“趙總,請坐。”陳明示意。
“陳隊,陸警官。”趙明遠坐下,聲音平靜,“有什么問題盡快問吧,公司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關于你父親的去世,你有什么看法?”陳明開門見山。
趙明遠嘴角扯出一絲苦澀的弧度:“看法?很突然,也很……遺憾。我們父子關系確實不太好,近幾年因為公司經營理念的問題,爭執不少。但我不希望他以這種方式離開。”
他承認了父子矛盾,反而顯得坦蕩。
“案發當晚,你在哪里?”
“健身房。”趙明遠回答得很快,“我每周三晚上雷打不動去鉑宮健身,有會員記錄和監控為證。大概七點到,九點半離開。”時間上,他確實有不在場證明。
陸辰突然插話,問題尖銳:“趙總,據我們了解,你父親最近正在考慮調整公司股權結構,甚至可能引入新的戰略投資者。這對你在公司的地位,會不會有影響?”
趙明遠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看向陸辰,帶著一絲審視和不悅:“這位警官,你是在暗示什么嗎?公司的發展戰略是董事會共同決策的。我尊重父親的決定。至于我的地位,是靠能力說話的,不是靠股權多少。”
他的話滴水不漏,但陸辰捕捉到了他那一閃而過的怒意。他在回避股權這個核心利益點。
最后一位是趙宏才的弟弟,趙宏志。
與兄長和侄子的精英形象不同,趙宏志顯得有些富態,穿著花哨的襯衫,脖子上掛著一條小指粗的金鏈子,眼神里透著商人的精明和一絲市儈。他一進來,就唉聲嘆氣。
“哎呀,陳隊長,你們可一定要抓住兇手啊!我大哥死得太冤了!”他拍著大腿,演技略顯浮夸。
“趙先生,案發當晚你在哪里?”
“我?我在我的茶樓跟幾個朋友打牌啊!好多人都可以作證!”趙宏志忙不迭地說,隨即話鋒一轉,壓低聲音,“陳隊長,不是我多嘴,我覺得吧,這事兒沒準跟我那個大嫂有關……”
“哦?為什么這么說?”陳明不動聲色。
“我大哥比她大那么多,圖啥呀?還不是圖錢!”趙宏志一副洞悉一切的樣子,“而且,我聽說……我只是聽說啊,我大哥最近好像在外面……嗯,有點情況,林薇為此沒少跟他鬧。這女人,年輕漂亮的,心眼可不少。再說我那個大侄子,明遠,跟他爹關系一直僵著,為啥?還不是嫌我大哥管得太寬,不肯放權給他!”
他看似在提供線索,實則句句都在將嫌疑往林薇和趙明遠身上引,自己則撇得干干凈凈。而且,他對遺產的關心程度,遠遠超過了失去兄長的悲傷。
“趙先生似乎對遺產分配很關心?”陸辰淡淡地問了一句。
趙宏志臉色一僵,隨即訕笑道:“警官,你這話說的……我這不是……唉,家丑不可外揚,但我大哥走了,這公司、這家里,總得有人主持大局不是?”
三個至親,三副面孔:悲傷而閃爍其詞的年輕妻子,關系緊張卻有不在場證明的兒子,看似悲痛實則急于攫取利益的弟弟。每個人都有動機,每個人都有說辭,也似乎每個人都有那么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疑點。
詢問結束后,技術隊的排查結果也陸續反饋回來。
老劉拿著初步報告走進陳明辦公室,臉色不太好看:“陳隊,查了。林薇名下一輛保時捷,趙明遠一輛奔馳S,趙宏志一輛路虎。技術隊派人去仔細檢查了,特別是內飾地毯部分,都沒有發現與案發現場提取物匹配的藍色纖維。他們的常用車輛在案發時間段內的軌跡,也基本都能對得上,沒有直接前往案發現場附近的記錄。”
線索,似乎在這里中斷了。
辦公室里一陣沉默。老劉將報告放在桌上,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陸辰,嘴角勾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種驗證后的釋然,他輕輕哼了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看來……網友也有不靈的時候。那種高檔車纖維,范圍還是太廣了,說不定是無關人員無意中帶去的干擾信息。”
這話像一根針,刺破了剛剛因為案件逆轉而帶來的樂觀氣氛。所有的嫌疑人都排除了直接物證關聯,偵查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明確的方向。
陸辰感到壓力驟增。他知道老劉的話并非全無道理,微量物證的排查本就如同大海撈針。如果纖維這條線斷了,案件將再次陷入僵局。而之前所有的堅持和逆轉,可能反而會成為別人眼中“巧合”和“運氣”的證明。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去看老劉,而是將目光投向白板上那錯綜復雜的關系圖,以及旁邊證物袋里那幾根在顯微鏡下才清晰可見的、微不足道的藍色纖維。
真的……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