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清晨,天剛蒙蒙亮。
秦月準時出現在了知秋館的門口。她穿著一身便于行動的黑色運動裝,長發扎成干練的馬尾,眼神銳利而清明,完全不見前些日子的疲憊與陰郁。
一夜安眠,效果顯著得讓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葉知秋早已打開店門,正在用一套古樸的茶具慢條斯理地泡茶。他看到秦月,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進來。
“氣色不錯?!彼麑⒁槐瓌偱莺玫牟柰频角卦旅媲?,茶香四溢。
“你的符很有用。”秦月沒有客套,直截了當地承認。她現在的心態很微妙,既承認了葉知秋的能力,又保留著一個刑警的審慎和觀察。
“那是自然?!比~知秋毫不謙虛,“我鐵口一脈出品,必屬精品。”
秦月沒有接這個話茬,她端起茶杯,目光掃視著店內的陳設。這些昨天還讓她覺得故弄玄虛的古玩,今天看來,似乎每一件都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不多時,一輛黑色的奧迪A6L悄無聲息地停在門口,車牌號很普通,顯然是刻意換過的。
王海從駕駛座上下來,他穿著一身不起眼的夾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他快步走進店里,看到秦月時,腳步明顯一頓,眼神里充滿了警惕和不安。
“葉大師,這位是……”
“我的幫手,”葉知秋淡淡地說,“也是你的幫手。有她在,我們此行會更安全?!?/p>
王海看了一眼秦月,又看了一眼葉知秋,雖然滿心疑惑,但出于對葉知秋的信任,他還是點了點頭:“秦……秦小姐好?!?/p>
“叫我秦月就行?!鼻卦卵院喴赓W。
“出發吧,”葉知秋拿起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帆布挎包,率先走出店門,“路上說。”
三人上了車,由王海駕駛,迅速匯入清晨的車流,朝著城外駛去。
車內的氣氛有些沉悶。王海專心開車,秦月則透過車窗觀察著外面,同時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副駕駛座上的葉知秋。
“王總,你老家在什么地方?”秦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她需要了解基本信息。
“在……在清河縣下面的一個村子,叫王家灣,離江城大概三個小時車程?!蓖鹾;卮鸬?。
“葉先生,”秦月轉向葉知秋,“你說的那個‘斷魂釘’,到底是什么原理?為什么一枚釘子,會有這么大的威力?”
她還是習慣用“先生”這個稱呼,而不是“大師”。
葉知秋似乎并不在意,他解釋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惡毒的信號發射器。人的祖墳,承載著先人的骸骨,也匯聚了一族的氣運和陰德。風水好的祖墳,能庇佑后人,這叫‘龍氣’。而斷魂釘的作用,就是污染這個信號源,將原本庇佑子孫的‘龍氣’,扭曲成侵蝕子孫的‘煞氣’。”
“它會截斷祖先與后人之間的氣運聯系,然后像一個黑洞,反過來吞噬后人的運勢、健康,乃至性命。王總遇到的所有倒霉事,都是這種煞氣反噬的結果?!?/p>
秦月皺起了眉,試圖用自己能理解的邏輯去消化這些信息:“那把它拔出來不就行了?”
“沒那么簡單?!比~知秋搖了搖頭,“釘子打下去容易,取出來難。這種邪物,早已和地脈、墳塋的氣場融為一體。強行拔除,會導致氣場瞬間崩潰,墳塋盡毀。輕則王總當場暴斃,重則王家血脈斷絕,永世不得翻身?!?/p>
王海聽得方向盤都握不穩了,車子在路上畫了個小小的S形。
“那……那怎么辦?”他聲音發顫。
“必須用特定的手法,先鎮住煞氣,切斷它和地脈的連接,然后才能安全取出。這是一個精細活,一步都不能錯?!比~知秋的語氣很平靜,卻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秦月沉默了。她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一個完全超出現有知識體系的領域。
三個小時后,奧迪車駛離高速,拐進了一條顛簸的鄉間小路。
王家灣到了。
這是一個頗為蕭條的村莊,大部分都是些老舊的磚瓦房,村里幾乎看不到年輕人,只有幾個老人坐在村口的榕樹下,用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這輛陌生的豪車。
王海顯然不想和鄉親們過多接觸,他將車停在村外一片空地上,三人下了車。
“我家的祖墳在村后的那座山上?!蓖鹾V钢贿h處一座并不算高,但林木茂密的山丘。
一下車,秦月就感到這里的空氣比城里清新許多。但葉知秋卻皺起了眉頭。
“感覺到了嗎?”他問秦月。
“感覺什么?”秦月有些不解。
“這里的風,是冷的。而且帶著一股土腥味,這不是山里該有的味道?!比~知秋的目光投向那座山丘,眼神變得銳利起來,“這里的地氣,已經開始敗壞了?!?/p>
上山沒有正經的路,只有一條被村民踩出來的、蜿蜒的土路。
越往上走,秦月也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按理說,山林里應該鳥語花香,生機勃勃。但這里卻異常安靜,連一聲鳥叫和蟲鳴都聽不到。周圍的樹木,長勢也十分古怪,許多樹的枝干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扭曲——那個方向,正是祖墳所在的山頂。
“這叫‘陰木指路’,也叫‘萬木朝陰’?!比~知秋邊走邊解釋,“山中的草木最有靈性,它們能感知到地氣的變化。那斷魂釘所在的墳塋,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煞氣源頭,所有的草木都在本能地避開它,或者說,被它所‘指引’。”
秦月看著那些如同鬼爪般伸向山頂的枝丫,后背升起一股涼意。這些肉眼可見的異常,比任何理論都更具說服力。
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一片墳地出現在眼前。大大小小的墳包散落在山坡上。
王海在一座看起來最氣派的墓碑前停下了腳步。墓碑是用上好的大理石砌成的,上面刻著“先考王公諱明德之墓”。
“大師,這就是我爺爺的墳?!蓖鹾5穆曇魩е耷弧?/p>
葉知秋沒有立刻上前,他站在幾米外,環顧四周。
這座墳的風水位置極佳,背靠山丘,面朝遠處的河流,是典型的“背山面水”格局。但此刻,整個墳地都籠罩在一層若有若無的灰色霧氣中,顯得死氣沉沉。
尤其是王明德的這座墳,墳頭的草已經完全枯黃,與周圍的青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葉知秋從帆布包里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羅盤。那羅盤樣式古舊,中央的天池指針微微泛著紅光。
他手持羅盤,緩緩靠近墓碑。
只見羅盤上的指針開始瘋狂地旋轉,毫無規律,仿佛失控了一般。
“地氣紊亂,陰煞匯聚。錯不了,就是這里?!?/p>
葉知秋將羅盤收起,蹲下身,伸出手指,在墓碑前的土地上輕輕拂過。他的動作很慢,像是在感知著什么。
最終,他的手指停在了墓碑正下方,與墳冢中軸線交匯的一點上。
他用手指在那片虛浮的泥土上挖了幾下,很快,一個黑色的尖端暴露在空氣中。
那是一枚釘子的頂部。通體漆黑,似鐵非鐵,似木非木,表面似乎還刻著細密的、扭曲的符文,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
“找到了,斷魂釘?!比~知秋沉聲道。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烏云,恰好遮住了太陽。光線瞬間暗淡下來。
一陣冰冷的、帶著腥氣的狂風毫無征兆地從山谷中刮過,吹得樹木嘩嘩作響,也吹得三人衣衫獵獵。那風聲凄厲,仿佛無數冤魂在哭嚎。
秦月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已經沒有配槍的槍套位置,警惕地環顧四周。
王海更是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面無人色。
葉知秋猛地站起身,抬頭望向天空,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秦月和王海的耳中:
“布下這么大的陣仗,果然不是沖著一條人命來的?!?/p>
“他知道我們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