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奧迪車里,氣氛壓抑得近乎凝固。
王海癱在后座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護心符的效力讓他從極度的驚恐中掙脫出來,但心神受到的巨大沖擊,讓他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秦月開著車,眉頭緊鎖。山頂上那陣驚心動魄的陰風鬼嚎,至今仍在她腦海中回響。她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發白,口袋里那枚冰冷的彈殼,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屬于現實世界的真實感。
“他……他會怎么樣?”秦月看了一眼后視鏡里的王海,低聲問副駕駛座上的葉知秋。
“命暫時保住了,但三魂七魄被煞氣沖散了一部分,至少要渾渾噩噩個三五天。”葉知秋的聲音有些虛弱,臉色比在山上時更白了幾分,“等破了陣,再想辦法給他補回來。”
秦月沉默片刻,問道:“那個‘七煞鎖魂陣’,你有多少把握能破?”
“之前是零,現在,有三成。”葉知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三成?”這個數字讓秦月的心沉了下去,“太低了。”
“如果我沒猜錯,對方布陣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煉制一件叫‘七煞聚魂幡’的邪物。此幡一成,威力無窮,可役使萬鬼,禍害一方。”葉知秋緩緩睜開眼,眸子里閃過一絲寒光,“能布下這種等級陣法的人,絕非等閑之輩。三成把握,已經是我往高了說的。我們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敵在明,我在暗……不,應該說,我們互相都在暗處。”
秦月明白了。對方知道有人在試圖破陣,但不知道是誰。而他們,也只知道有這么一個兇手,卻不知其樣貌身份。這是一場在黑暗中進行的、致命的博弈。
“接下來我們分頭行動。”秦月做出了決斷,“我負責查這枚彈殼的來源,想辦法從物理層面找出這個人的線索。你負責玄學層面,準備你說的那些……破陣需要的東西。”
“可以。”葉知秋對此沒有異議,“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去查‘人’的線索,我去尋‘鬼’的蹤跡。”
回到江城市區,他們先將王海送到了他名下的一處僻靜公寓里。葉知秋在公寓的門口和窗戶上都貼了符紙,并囑咐他這幾天無論如何不能出門,每日三餐叫外賣即可。
安頓好王海,兩人在公寓樓下分道揚鑣。
秦月回到自己的車里,沒有立刻發動。她看著口袋里那枚彈殼,陷入了沉思。
她已經被停職,無法動用警局的任何資源。想要調查這枚軍用彈殼,只能求助于私人關系。
她拿出手機,翻到一個備注為“老劉”的號碼,猶豫了許久,才終于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蒼老聲音:“喂?哪位?”
“劉叔,是我,秦月。”
“哦,是小月啊,”對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但隨即又帶著一絲探尋,“你不是……聽說你最近在接受調查,怎么有空給我打電話?”
“劉叔,我遇到一個很棘手的案子,需要你幫忙。”秦月開門見山,“我手上有一枚彈殼,需要你幫我做個彈道分析,查一下它的來源。這件事,不能走官方程序。”
電話那頭沉默了。老劉是市局技術科的老法醫,也是看著秦月從警校生成長為刑偵隊長的長輩,一手痕跡檢驗的技術出神入化,明年就要退休了。秦月知道,這個請求非常過分,稍有不慎,就會把他拖下水。
“小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這是違規的。”老劉的語氣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劉叔,這個案子關系到很多人的性命,我沒有別的辦法了。”秦月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就當是我欠你一個人情。等我官復原職,這個人情,我一定還。”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罷了。誰讓我當年答應了你爸,要多照看著你點。”老劉最終嘆了口氣,“東西送到我常去的那家茶樓,放三號柜。我晚上去取。結果出來,我通知你。”
“謝謝你,劉叔!”秦月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
與此同時,葉知秋并沒有回到知秋館。
他拐進了另一條更加偏僻、連地圖上都沒有標記的巷子。巷子口掛著一個“禁止通行”的牌子,但他視若無睹,徑直走了進去。
穿過曲曲折折、仿佛迷宮一般的巷道,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破舊的、類似于八十年代防空洞入口的巨大鐵門出現在眼前。
門口坐著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頭,正躺在搖椅上聽著收音機里的評書。
看到葉知秋,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葉知秋從懷里摸出一枚樣式古樸的銅錢,放在老頭手里。老頭用兩根手指夾住,摸了摸上面的紋路,便揮了揮手,示意他進去。
厚重的鐵門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這里是江城的“鬼市”,一個游離于陽世之外的地下交易市場。這里沒有電燈,只有一盞盞掛在攤位前的慘白燈籠。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香燭、藥草和說不清的陳腐氣味。
來往的“人”大多穿著長袍,戴著兜帽或面具,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這里交易的東西,從普通的朱砂黃紙,到不知真假的古老法器,甚至還有人兜售圈養的“小鬼”。
葉知秋對兩邊的攤位視而不見,徑直走到了鬼市的最深處。
這里只有一個攤位,攤主是個看起來很妖艷的女人,穿著一身火紅的旗袍,正用一根極長的煙桿抽著煙。
“喲,這不是鐵口一脈的小傳人嗎?今天吹的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女人看到葉知秋,吐出一個煙圈,媚眼如絲。
“紅姐,別來無恙。”葉知秋面無表情,“我來買點東西。”
“說吧,看上我這的什么寶貝了?”被稱作紅姐的女人笑吟吟地問。
“百年雷擊桃木心,三錢。天外隕鐵,一兩。十年以上的黑狗血,一瓶。還有,養足了陽氣的成年公雞冠頂血,要活的。”葉知秋報出一連串東西。
紅姐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她將煙桿在桌上磕了磕:“小葉子,你這是要跟人拼命啊。這些東西,每一樣都是至陽至剛的辟邪利器。你要對付什么大兇之物?”
“一個布了‘七煞鎖魂陣’的邪修。”葉知秋沒有隱瞞。
“七煞鎖魂陣?”紅姐的臉色徹底變了,連聲音都帶上了一絲驚駭,“瘋子!什么年代了,還有人敢布這種絕戶陣?不怕遭天譴嗎?”
“他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我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不管。”
紅姐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從攤位下拖出幾個烏漆嘛黑的箱子。
“東西都有。雷擊木和隕鐵是壓箱底的貨,價格不菲。雞冠血你得自己動手,那邊籠子里有。”她指了指角落的一個鐵籠,里面關著一只羽毛油亮、眼神兇悍的大公雞。
“錢不是問題。”葉知秋將一張銀行卡放在桌上。
半小時后,他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裹,離開了鬼市。
桃木心用來刻制破煞的法劍,隕鐵用來打造能斬斷氣運連接的法釘,黑狗血和雞冠血則是用來繪制高級破煞符的必需品。有了這些,他破陣的把握,從三成,提升到了五成。
當葉知秋回到知秋館時,夜幕已經降臨。
他剛準備關門,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是秦月打來的。
“喂。”
電話那頭,秦月的聲音異常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震驚。
“葉知秋,彈殼的結果出來了。”
“有線索了?”
“何止是線索……”秦月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自己的情緒,“劉叔說,這枚彈殼的膛線痕跡,與十年前一樁懸案的現場物證,完全吻合。”
葉知秋的眉頭皺了起來:“什么懸案?”
“江城西郊,‘藍灣別墅’滅門案。”秦月一字一頓地說道,“十年前,本市富商喬振雄一家七口,在一夜之間離奇失蹤,別墅內門窗完好,沒有任何搏斗痕跡,只在花園的泥土里,找到了幾枚同型號的彈殼。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此案至今懸而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