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生死競速中失去了意義。
當窗外天際泛起魚肚白,第一縷熹微的晨光艱難地穿透急診大廳滿是血污的玻璃窗時,持續了整夜的瘋狂搶救,終于漸漸接近尾聲。
原本哭喊震天的大廳,此刻沉淀下來,只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傷員疲憊的呻吟,以及醫護人員拖著沉重步伐走動的聲音。
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氣似乎也被這晨光與大量消毒水的味道覆蓋了些許,但那份與死神搏斗后的極致疲憊與劫后余生的沉重,卻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臉上。
他們太累了!
一整夜的高強度搶救工作,哪怕是有些剛畢業的年輕醫生都等受不了。
韓陽站在大廳中央,他那件白色的棉麻襯衣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漬,如同雪的落梅。
他額角有著細密的汗珠,連續高強度的施針、渡氣,即便以他深厚的修為,也感到了明顯的消耗,呼吸比平時略微急促。
但他依舊站得筆直,眼神清亮如初,緩緩掃視著逐漸穩定下來的場面,仿佛在確認自己的“戰場”是否已清理完畢。
擔架車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進出,大部分危重傷員都在韓陽那神乎其技的銀針止血的輔助下,贏得了寶貴的黃金時間,隨后被訓練有素的醫護團隊迅速接手。
那輛校車上受傷的孩子們,情況最為牽動人心,但在韓陽和全體醫護的拼死努力下,幾乎全部保住了性命,這無疑是今夜最值得慶幸的奇跡。
角落里,一個年輕的醫生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頭歪向一邊,手里還無意識地捏著半袋沒喝完的葡萄糖注射液,已經沉沉睡去,胸前的白大褂上滿是深一塊淺一塊的血跡和汗漬。
幾個小護士互相倚靠著,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望著被保潔阿姨初步清理過的地面,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有人默默遞過一瓶礦泉水,接過來的人連擰瓶蓋的力氣都快要沒有,旁邊的人便自然地接過去,幫她擰開。
陳主任摘下了被汗水、血水和呼出的水汽反復模糊的金絲眼鏡,用一塊還算干凈的紗布用力揉著布滿血絲的雙眼。
他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到韓陽面前,這位一向以嚴肅權威,不茍言笑著稱的急診中心主任,此刻臉上只剩下無法偽裝的疲憊,以及那疲憊之下,更加真摯的敬佩和深深的感激。
“韓醫生,”他的聲音因為長達數小時的嘶吼指揮而沙啞不堪,幾乎破了音,“我……我代表市一院急診中心,代表今晚所有獲救的患者和他們的家屬,謝謝您!真的……謝謝!”
他朝著韓陽,不顧身份的差距和周圍的視線,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這個鞠躬,不僅僅是為了感謝韓陽那起死回生的醫術,更是為了感謝他在所有人最絕望的時刻,帶來的那束光,那份敢于打破常規,承擔責任的勇氣。
韓陽伸手虛扶了一下,他的手上也沾了些許血污,但動作依舊穩定:“陳主任不必如此,分內之事,醫者本分。”
陳主任直起身,看著韓陽年輕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滄桑的面龐,眼神復雜無比,有震撼,有好奇,更有一種醫學工作者發現全新領域的熾熱與渴望:“今晚若不是您力挽狂瀾……后果我真的不敢想象。您的手段,真是讓我們所有人,都大開眼界,這完全顛覆了我們對急救醫學的認知。”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誠懇,甚至帶上了一絲請求的意味:“韓醫生,我知道您并非本院醫生,可能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我懇切地希望,以后我們能有機會多交流。現代醫學發展至今,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在面對某些急癥、重癥,尤其是像今晚這種多發性創傷、血源緊張的極端情況時,我們常常感到力不從心,有很多局限和瓶頸。或許您的知識和經驗,能給我們打開一扇新的窗戶,照亮一條我們未曾設想過的道路。”
韓陽能感受到陳主任話語里那份源自對醫學熱愛與追求的真誠,他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卻分量十足:“陳主任過譽了,若有疑難,力所能及之處,定不推辭。”
就在這時,旁邊那個之前癱坐小憩的年輕醫生迷迷糊糊地醒來,恰好聽到陳主任最后幾句話,也看到了站在陳主任對面,氣質卓然的韓陽。
他揉了揉惺忪且布滿血絲的睡眼,使勁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仔細盯著韓陽的臉看了幾秒。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殘存的睡意瞬間被驅散得無影無蹤。
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掏出屏幕甚至有些裂紋的手機,手指因為疲憊和激動而微微顫抖,點開一個因為整夜搶救而還沒來得及關閉的娛樂新聞推送界面,上面赫然是韓陽和蘇淺淺在《民宿生活》中的同框截圖,標題更是引人注目。
他看看手機屏幕上那張俊朗卻帶著幾分“鄉土”氣息的臉,又猛地抬頭看看眼前這個被陳主任尊稱為“韓醫生”的年輕人……
巨大且荒誕的反差,讓他的大腦幾乎宕機。
他猛地吸了一口滿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氣,像是發現了什么足以顛覆世界觀的大秘密,用雖然極力壓低卻依舊能讓周圍幾米內的人聽清的聲音,帶著無比的驚愕脫口而出:
“你……你真的是韓陽!那個……那個和蘇淺淺有婚約的韓陽?!熱搜上那個?!”
這聲壓抑的驚呼,像一顆投入相對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漾開了漣漪。
附近幾個原本昏昏欲睡,或正在收拾器械的護士和醫生都詫異地抬起頭,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韓陽。
蘇淺淺的未婚夫?
那個這兩天幾乎霸占熱搜榜,引發了全網滔天巨浪和無數爭議討論的,國民小天后蘇淺淺的未婚夫?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在生死線上冷靜沉著手挽狂瀾的年輕人,再聯想到娛樂新聞里那個被描繪成“軟飯男”、“山里來的土包子”、“靠著封建婚約上位的騙子”的形象……
兩種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身份形象,在此刻,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味道和生命韌性的急診大廳里,以一種極其戲劇性的方式,完美而震撼地重疊在了同一個人身上。
巨大的反差,讓所有人都短暫地失語了,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可思議。
陳主任也愣住了,他平日忙于工作和學術,對娛樂新聞幾乎一無所知,但“蘇淺淺”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他還是聽過的。
他看看韓陽那平靜無波的臉,又看看那個年輕醫生手機上清晰的圖片,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精彩,混雜著茫然、震驚和一種“原來如此”的復雜情緒。
韓陽面對難以置信的目光,神色依舊沒有什么變化,仿佛那些喧囂的輿論和標簽與他毫無關系。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年輕醫生手中的手機屏幕,目光沒有絲毫停留,仿佛那上面討論的只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
他轉向臉上表情精彩的陳主任,平靜地開口道:“陳主任,既然這里情況已經穩定,我就先告辭了。蘇阿姨那邊,我還需要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