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陽敏銳地捕捉到了孫一飛那毫不掩飾的,帶著敵意的目光。
他看向對方,眼神里帶著一絲純粹的疑惑。
他確實有些不解。
自己與這位孫先生素昧平生,今日是第一次見面,為何對方眼神中會帶著如此明顯的仇視?
這在他簡單的人際認知里,顯的有些莫名其妙。
孫一飛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針對韓陽的機會。
他臉上掛著看似謙和,實則倨傲的笑容,開口道:“韓先生,久仰了。昨天在電視上看到你和夢瑤的琴簫合奏,真是別開生面。”
他刻意頓了頓,繼續道,“聽說韓先生琴藝了得,巧了,我從小學習鋼琴,僥幸也得了些不大不小的獎項。今日難得偶遇,不知韓先生是否賞臉,我們斗琴切磋一番,也讓叔叔阿姨和夢瑤品評品評?”
他對自己還是很自信的,所以才會提出這個要求。
可他這話一出,韓陽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斗琴?切磋?
韓陽只覺的更加奇怪了。
他是應云夢瑤之邀,前來拜訪云家長輩,順便履行診治的承諾。
此刻云父云母就坐在主位,身為客人的孫一飛,卻莫名其妙地對另一個初次見面的客人提出“斗琴”這種帶有明顯比較和挑釁意味的請求,這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失禮,甚至可以說是無禮。
我們很熟嗎?
為何初次見面就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
韓陽心中掠過一絲不悅,但面上依舊平靜。
云夢瑤聽到這話,秀眉立刻蹙了起來。
她本就不喜孫一飛這種仗著家世和些許才名就眼高于頂的做派,平日里礙于長輩情面,只是敬而遠之。
今天他突然來訪已覺意外,現在竟還當著她父母的面,對韓陽提出“斗琴”?
他想干什么?
這是想要打誰的臉?
她不想韓陽被卷入這種無謂的爭斗,立刻開口解圍:“斗琴就不必了,太過喧嘩。正好,韓陽你上次教我的那個輪指技法,我回去練習了許久,總覺得不得要領,有幾個地方轉換不暢。不如趁此機會,你去琴房再給我演示一遍,也請我爸媽指點一下?”
她說著,便想將話題引開,帶韓陽離開這是非之地。
云父坐在主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孫一飛那點小心思?
年輕人爭強好勝可以理解,但在他家里,對著他邀請的客人如此咄咄逼人,就有些過了。
他心中對孫一飛的評價不由得低了幾分,剛想開口充當和事佬,比如笑著說“一飛啊,來來來,陪叔叔下盤棋,讓他們去鉆研琴藝”,將此事輕輕揭過,各自給個臺階。
然而,孫一飛卻搶先一步,他見韓陽不語,云夢瑤又明顯偏袒,心中妒火更盛,語氣也帶上了明顯的譏諷,盯著韓陽:“怎么?韓先生這是不敢?看來電視里表現出來的厲害,也未必是真的。現實中,竟然這么慫嗎?該不會是徒有虛名,甚至是個騙子吧?”
“騙子”二字一出,韓陽的目光驟然變的凌厲起來!
他性子平和,不愿惹事,但絕非懦弱可欺之人。
方才他已一忍再忍,不愿在別人家中與客人起沖突,沒料到對方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言語如此刻薄!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是他?
不等韓陽開口,云夢瑤已然俏臉含霜,聲音也冷了下來:“孫一飛!你胡說八道什么!韓陽的琴藝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連我都自愧弗如,怎么可能是騙子?請你放尊重一點!”
孫一飛見云夢瑤如此維護韓陽,更是妒火中燒,他梗著脖子道:“夢瑤,我這是為你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若不是騙子,為何不敢與我切磋?無非是怕露餡罷了!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還能騙你嗎?”
聽到這里,韓陽心中那點疑惑終于解開了。
原來如此,癥結在此,是因為云夢瑤。
他看著孫一飛那因為嫉妒而有些扭曲的臉,忽然覺的有些可笑。
他非但沒有動怒,反而之前的些許不快也消散了,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帶著些許憐憫的弧度。
“孫先生,”韓陽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撫琴,本是修身養性、寄托情懷的雅事。琴音通心,可明志,可抒懷,可感天地。我習琴,是為悅己,亦可悅知音。”
他頓了頓,目光清亮地看著孫一飛,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疏離與居高臨下的審視:“卻從未想過,要將它用作彼此斗狠,爭風吃醋的工具。若你提出斗琴,是抱著此等心思……”
韓陽輕輕搖頭,話語清晰而有力:“那我覺的,你不僅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琴本身。”
一番話,不疾不徐,卻字字如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沒有激烈的反駁,沒有憤怒的辯解,只是從境界和格局上,輕描淡寫地將孫一飛那點爭強好勝的心思剝露出來,踩在了腳下。
一時間,客廳里安靜了下來。
云父云母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對韓陽的贊賞。
這孩子,不簡單。
不僅醫術高超,心性氣度更是遠超同齡人。
相比之下,孫一飛就顯的浮躁和狹隘了許多。
云夢瑤看著韓陽,美眸中異彩連連。
她喜歡的,正是韓陽身上這種看似平淡,實則內蘊光華,關鍵時刻總能展現出遠超常人氣度與智慧的特質。
孫一飛被這番話噎的滿臉通紅,胸口劇烈起伏,想要反駁,卻發現對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上,自己無論說什么,都顯的小家子氣且動機不純。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跳梁小丑,所有的攻擊都打在了空處,反而襯托的對方光風霽月。
韓陽卻不再看他,仿佛他已然不值得再多費唇舌。
他轉向云夢瑤,語氣恢復了之前的溫和:“云姑娘,琴房在哪里?方不方便現在帶我去看看你練習的成果?”
“當然方便,這邊請。”云夢瑤立刻點頭,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親自引著韓陽,朝著二樓的琴房走去。
兩人并肩離開客廳,沒有再回頭看那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的孫一飛。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韓陽那番話語的余韻,以及孫一飛那無處安放的羞憤與難堪。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