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岸的核心區域彌漫著古老塵埃的氣息,空氣仿佛凝固了千年。林夏的手指拂過一本厚重典籍的封面,指尖下粗糙的觸感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脈動。她深吸一口氣,翻開了這本在守護者圣殿最深處發現的、被層層禁制守護的古老書卷。
泛黃的書頁上,流淌著并非墨跡的文字,而是由流動的光影構成的符文。林夏調動起全部的時間感知力,艱難地解讀著。起初是晦澀的預言,關于時間裂隙的成因與特性。但越往后,她的臉色越是蒼白。那些文字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她的心臟——每一次她修正時間線,填補那些看似混亂的裂隙,并非在修復,而是在撕裂。每一次“修復”,都在加速時光之岸這個維度的能量消耗,都在將它推向崩塌的邊緣。
“這不可能……”她低語,聲音干澀。守護者的職責,她畢生的信念,在此刻搖欲墜。書頁翻動,一段被著重標記的文字灼燒著她的視線:“……當時間之弦被過度撥動,守護者自身將成為崩壞的源頭。警惕那來自未來的背叛者,其心系過往,其行終將引向毀滅……”
背叛者?過往?毀滅?
林夏的呼吸驟然停止。所有模糊的線索,所有指向不明的危機感,此刻都匯聚成一個清晰而恐怖的方向——她自己。她就是那個預言中的背叛者?她所做的一切,最終都會導致時光之岸的終結?
“住手!林夏!你不能再看下去了!”
一聲急促的低喝在身后炸響。林夏猛地回頭,只見陸時深不知何時出現在圣殿門口,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驚惶與嚴厲。他一個箭步沖上前,伸手就要搶奪她手中的典籍。
“為什么不能看?你一直在隱瞞什么?”林夏下意識地將書護在身后,心中的震驚和疑慮瞬間化為憤怒的火焰,“這本書記載的才是真相!我的‘守護’是在加速毀滅!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不是你想的那樣!把它給我!”陸時深的聲音帶著一絲懇求,但動作卻異常強硬。他試圖抓住林夏的手腕,兩人在狹窄的書架間拉扯起來。混亂中,林夏的手臂猛地撞向旁邊一個尖銳的金屬書檔邊緣。
“嘶——”陸時深倒抽一口冷氣,手臂上被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他的衣袖。
林夏的動作僵住了。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陸時深因疼痛而卷起袖口的手臂。在那沾著血跡的皮膚上,一個獨特的、形似扭曲沙漏的暗紅色胎記清晰可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母親溫柔的聲音在她腦海中回響:“……你小時候調皮,在廚房打翻了滾燙的湯鍋,手臂上留下了這個疤……醫生說形狀很特別,像個小沙漏……”
一模一樣。
位置、形狀、甚至那細微的扭曲感,都和她記憶中母親描述的、自己小時候意外留下的疤痕一模一樣!
“你……”林夏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你到底是誰?這個疤……你怎么會有這個疤?!”
陸時深捂著傷口,臉色慘白,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眼中翻涌著林夏無法理解的復雜情緒——痛苦、掙扎,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以那本攤開的古老典籍為中心,空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扭曲、蕩漾開來。無數道漆黑的、閃爍著不祥紫光的裂隙毫無征兆地在他們周圍憑空出現、瘋狂蔓延!整個時光之岸的核心區域發出不堪重負的**,書架傾倒,典籍飛舞,構成圣殿的流光壁壘寸寸碎裂。
“裂隙爆發!快走!”陸時深大喊,試圖抓住林夏。
但已經太遲了。
一股無法抗拒的狂暴吸力從最大的那道裂隙中涌出,瞬間將兩人吞噬。天旋地轉,感官被撕扯成碎片。林夏感覺自己被拋入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萬花筒,無數破碎的畫面、扭曲的聲音、重疊的影像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當她勉強穩住心神,發現自己和陸時深漂浮在一個虛無的、由無數條流動光帶交織而成的空間里。每一條光帶,都像是一條獨立的時間線,上面閃爍著無數個……她自己!
她看到一個身著冰冷金屬鎧甲、眼神睥睨眾生的“林夏”,高坐在時間王座之上,無情地抹除著“錯誤”的時間分支,成為了一個冷酷的時間獨裁者。
她看到另一個穿著普通家居服的“林夏”,在某個溫馨的廚房里笑著煎蛋,身邊環繞著家人,臉上是全然陌生的、屬于平凡人的滿足——她放棄了守護者的身份。
然后,她的目光凝固了。
在一條格外黯淡的光帶上,她看到了一個面容扭曲、眼神充滿瘋狂恨意的“林夏”。那個她,正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一步步走向一個年輕、驚恐、拼命后退的女人——那是她年輕時的母親!
“不——!!!”林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想要沖過去阻止,身體卻無法動彈分毫。
“看到了嗎?”陸時深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帶著無盡的疲憊和痛苦,“那些都是可能的你,是你在不同選擇下誕生的不同未來……或者過去。”
他轉過身,面對林夏,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林夏蒼白的面容,以及一種超越了年齡的沉重哀傷。
“媽……”陸時深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如同驚雷在林夏耳邊炸響,“我是你的兒子……來自三十年后,另一條時間線的……兒子。”
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兒子?三十年后?另一條時間線?每一個詞都像重錘砸在她的認知上。
“我穿越回來,就是為了阻止你發現這本典籍的真相。”陸時深的聲音帶著哽咽,“因為一旦你知道了自己就是時間紊亂的根源,知道了每一次修正都在加速毀滅……這個認知本身,就會觸發‘守護者悖論’。你的意識、你的力量、你的存在與時光之岸緊密相連,你的絕望和崩潰,會像病毒一樣感染整個時間維度,導致……徹底的崩潰。”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整個平行時空的漩渦開始劇烈震動。那些代表時間線的光帶瘋狂地扭曲、斷裂、互相吞噬。腳下的虛無感消失,他們重新跌回了時光之岸的核心區域,但這里已不再是圣殿的模樣。
構成時光之岸的流光壁壘徹底剝落,露出了它令人驚駭的本質——那并非冰冷的建筑或維度壁壘,而是無數條具象化的、如同巨大神經脈絡般搏動的時間線!它們糾纏、扭結、發出幽暗的光芒,整個空間像一顆巨大而痛苦的心臟在抽搐、跳動。一種難以言喻的、飽含著億萬生靈時間流逝之痛的**聲,直接穿透林夏的意識,讓她頭痛欲裂。
“呃啊……”林夏捂住頭,那**聲仿佛源自她自己的靈魂深處。時光之岸的意識,或者說這個**維度的集體痛苦,正通過她這個“守護者”的鏈接,清晰地傳遞過來。
一個冰冷、宏大、非人的意念碎片強行涌入她的腦海,揭示了那被典籍掩蓋的終極騙局:“……守護者……非守護……乃祭品……維系維度……終將……歸于時間……歸于虛無……”
所有守護者,最終都會成為時間的祭品!他們燃燒自己,維持著這個**維度的存在,直至被徹底吞噬!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預言,所有的痛苦,在此刻匯聚成一道冰冷的選擇題,橫亙在林夏面前。
一邊,是守護者的職責,是維系整個時間維度、保護億萬生靈的現實不被崩潰的沉重使命。選擇它,意味著接受母親必然死亡的命運,接受自己作為“祭品”的最終歸宿,接受陸時深來自的那條時間線——那條她成為母親的時間線。
另一邊,是母親鮮活的生命,是深埋心底、從未愈合的傷口。選擇它,意味著打破時間法則,強行逆轉過去。但這樣做的代價,可能是觸發“守護者悖論”,導致整個時間維度在她認知崩潰的力量下徹底湮滅,所有的一切,包括母親,都將不復存在。
救一人,還是救蒼生?
救過去,還是保未來?
林夏的身體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這雙手曾修正過無數時間錯誤,也曾渴望擁抱母親卻永遠錯過。巨大的痛苦和絕望幾乎要將她撕裂。
就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刻,那本引發一切、跌落在地的古老典籍,無風自動地翻開了。在沾著陸時深血跡的那一頁上,一行全新的、仿佛由鮮血書寫的文字,詭異地浮現出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林夏的眼底:
“你一直都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