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物街,第八號當鋪。
午后偏斜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布滿灰塵的空氣中投下斑駁的光柱。
柜臺上,英短貓托弗正將自己團成一個毛茸茸的球,半瞇著眼打盹,尾巴尖無意識地輕輕擺動,店內(nèi)一片午后的寧靜。
砰!
店門被猛地撞開,老約翰背著昏迷不醒的康納,踉蹌著沖了進來,日光將他們倉惶的身影拉長投在地上。
老約翰滿頭大汗,眼神慌亂,視線直接越過柜臺,朝著空蕩蕩的店內(nèi)嘶聲喊道:“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先生!救命!”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了托弗,它一個激靈抬起頭,條件反射般地坐直身體,抬起一只前爪,擺出招財貓的姿勢,夾著嗓子發(fā)出甜膩的叫聲:“喵嗚~”(歡迎光臨……)
但它的叫聲完全被老約翰的呼喊淹沒,來者也根本沒看它一眼。
托弗歪了歪頭,耳朵耷拉下來,慢慢放下了爪子。
里間的幕布晃動,【康斯坦丁】無聲無息出現(xiàn),如同從陰影中凝聚而成。
他目光掃過康納慘狀,低沉開口:“怎么回事?”
老約翰急促地喘息著,將康納中午醉酒、夢中驚變、十字架無效、自己不得已開槍的經(jīng)過快速說了一遍。
“……然后他就醒了,喊著要找你……就又暈過去了!”
【康斯坦丁】上前一步,風衣內(nèi)的舒書已集中感知,一股淡薄卻陰冷的惡意纏繞在康納身上,與之前在霍華德老宅感知到的如出一轍。
“開槍打斷夢境連接,做得很好。”【康斯坦丁】聲音依舊平穩(wěn),“不過,他現(xiàn)在需要的是醫(yī)生,處理傷口,防止感染。”
老約翰稍微鎮(zhèn)定下來,連忙點頭:“我明白,我這就帶他去醫(yī)院!”他重新背起康納。
就在這時,康納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悠悠轉(zhuǎn)醒。
他眼神渙散,但在看到【康斯坦丁】廓時,掙扎著用未受傷的手虛弱地抓住風衣一角:“康斯坦丁……求求你……莉莉……救救莉莉……那東西……大白天也能……來找她……”
【康斯坦丁】微微頷首:“我會盡力。”
得到這句承諾,康納像是耗盡了最后力氣,手一松,再次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
老約翰不敢再耽擱,背起他,對【康斯坦丁】匆匆道謝后,便沖出了當鋪,趕往最近的診所。
【康斯坦丁】退回里間,風衣委頓,舒書跳出。
他貓眼銳利,立刻吩咐兩只機靈的灰鼠:“跟上他們,去醫(yī)院,有任何異常,立刻回來報告。”
灰鼠“吱”地應(yīng)聲,竄出門去。
舒書心念電轉(zhuǎn):「康納在朋友家小憩時遇襲,證明那惡靈的活動完全不受黑夜限制,甚至不論地點,莉莉那邊現(xiàn)在可能更危險。」
“影子!鐵鞭!”他低喝道。
黑貓與蟒蛇瞬間從陰影中現(xiàn)身。
“你們帶行動隊,立刻去莉莉家附近潛伏,如果感知到任何異常,優(yōu)先確保她的安全,必要時可以強行介入,同時,派一只鼠小弟最快速度回來報信。”
“喵!”(明白!)影子率先竄出。
“嘶哈!”(交給我們!)鐵鞭緊隨其后,帶著幾只強壯的灰鼠消失在當鋪的后巷。
當鋪內(nèi)恢復(fù)了午后的寂靜,但陽光似乎驅(qū)不散那股無形的凝重。
舒書跳上窗臺,望著外面車馬往來的街道,莉莉之前的話在他腦中回響——“奶奶提過這條街有個古老傳說……叫什么迪的……”
「夢中傷人,反饋現(xiàn)實,無視晝夜……這種特征鮮明的惡靈,教會不可能沒有記錄。法米恩那老狐貍,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需要情報,而最快的情報來源,就是教會本身。
舒書再次組裝【康斯坦丁】,離開當鋪,徑直前往第七教區(qū)圣堂。
……
圣堂偏廳。
法米恩神父看起來依舊憔悴,眼下的烏青濃重,見到【康斯坦丁】到來,他抬起眼皮,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煩躁:“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開門見山:“神父,上次‘特殊環(huán)境清理作業(yè)’的霍華德家,又出問題了,這次是男主人康納·霍華德,在今天午后夢中被惡靈所傷,傷口直接反饋在**上。”
法米恩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心中暗忖:「這小子,不是正該盯著彭斯男爵和工廠那邊的動靜嗎?怎么又扯回這戶小會計家了?午后夢中傷人……」
他面上不動聲色:“哦?”
【康斯坦丁】繼續(xù)道:“惡靈源頭應(yīng)當是艾爾福德舊鎮(zhèn)的霍華德老宅附近,這種類型的惡靈,教會應(yīng)有備案。”
法米恩心念電轉(zhuǎn),康納·霍華德是銅指環(huán)的前核心員工,他的異常會不會與工廠的污染有關(guān)聯(lián)?或許……這是個機會。
他淡然道:“既然你已接手,霍華德家的事情就交由你處理,我相信你的專業(yè)能力。”
【康斯坦丁】沉默地站在那里,隔著一層黑紗,目光似乎釘在法米恩臉上。
法米恩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還有事?”
【康斯坦丁】低沉的聲音響起:“神父,我需要查閱教會當年關(guān)于艾爾福德舊鎮(zhèn)那條街的驅(qū)魔記錄。”
法米恩怔了一下,似乎才想起這么件事,恍然道:“我是十年前才調(diào)任至此,更早的記錄……需要查閱檔案室,年代久遠,查找需要時間。”
他很明顯是借此推諉。
【康斯坦丁】這次卻十分不知分寸,淡淡說:“沒關(guān)系,我可以在這里等。”
偏廳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滯了。
法米恩神父沉默了片刻,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擊了幾下,最終,他起身,沒好氣道:“那你就多等等。”語氣中的不悅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
他轉(zhuǎn)身離開了偏廳,沉重的木門在他身后發(fā)出不滿的吱呀聲。
【康斯坦丁】便真的如同雕塑般站在原地,風衣紋絲不動,只有門外偶爾透入光線在他身上緩緩移動。
一個半小時后,法米恩神父回到偏廳,手里提著一個小巧卻顯得頗為沉重的橡木箱子,箱蓋上落著薄灰,邊角有磨損的痕跡。
“前些年艾爾福德舊鎮(zhèn)的驅(qū)魔記錄,相關(guān)的都在這里了,”法米恩語氣有一絲煩躁,“你自己回去找吧。”
“贊美神父。”
隨即,那箱子晃悠悠飄起,懸浮在【康斯坦丁】身側(cè),他轉(zhuǎn)身便要走。
“等等!”法米恩立馬叫住他,看著那懸浮的箱子,眼角抽搐了一下,“你就打算這么回去?”
【康斯坦丁】回頭,黑紗后面?zhèn)鱽砥届o的反問:“不然呢?神父有更好的辦法?”
法米恩深吸一口氣,他發(fā)現(xiàn)自己自從上次在工廠主持那場狼狽的“凈化”后,養(yǎng)氣功夫越來越差,剛才差點沒忍住罵人。他強行壓下火氣,叫來一位值守的教會守衛(wèi)。
“你,”他指著那名身材高大的守衛(wèi),“幫康斯坦丁先生把東西搬回第八號當鋪。”
教會守衛(wèi)臉上沒有任何怨言,只是沉默地行了個禮,上前從【康斯坦丁】身旁接過了那個飄浮的箱子——箱子在接觸他手掌的瞬間恢復(fù)了重量,讓他手臂微微一沉。
【康斯坦丁】再次道:“贊美神父。”
這次,他終于順利轉(zhuǎn)身,帶著那名扛箱子的守衛(wèi),大步離開了圣堂。
暮色漸濃,舊物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
到了第八號當鋪門口,【康斯坦丁】對教會守衛(wèi)說:“多謝,放在這里就可以了。”
教會守衛(wèi)沒有多說什么,依言將木箱放在當鋪門前的石階上,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當鋪的門無聲打開,那只箱子滑入了門內(nèi)的昏暗之中,門隨即合攏。
柜臺后,英短貓托弗仰頭張望,看見【康斯坦丁】,“喵嗚”一聲,晃晃一只前爪。(老板好~)
“辛苦了,托弗。”
【康斯坦丁】擺擺手,控制著箱子進入里間,風衣如同失去支撐般迅速委頓解體,舒書從中輕盈跳出,抖了抖有些凌亂的虎斑毛發(fā)。
“好了,伙計們,來活了!”舒書拍了拍爪子,“大家都來找資料,重點找霍華德家老宅那條街的,還有涉及‘夢中殺人’、‘利爪’、‘禮帽’、名字里帶‘迪’之類的記錄!”
一時間,里間變得熱鬧起來。
湯姆放下雞毛撣子,杰瑞丟開小算盤,大花也停止追尾巴,好奇地湊過來。
兩條倉庫蛇漢斯和弗朗茨也蠕動著龐大的身軀,試圖幫忙——雖然它們大概率會幫倒忙。
“吱!(這本是區(qū)域靈氣異常波動日志!)”
“喵嗷~(這本是‘不潔婚禮’事件報告!)”
“嘶……這上面畫的是地圖嗎?歪歪扭扭的……”漢斯用尾巴卷起一張發(fā)黃的羊皮紙。
“笨蛋!那是小孩子亂畫的!”弗朗茨用腦袋撞了一下同伴。
舒書跳上箱子邊緣,用爪子撥開那些散發(fā)著陳舊紙張與淡淡霉味氣息的卷宗和筆記本,快速掃過那些泛黃的字跡和模糊的插畫。
時間在翻動書頁的沙沙聲和員工們偶爾的吱吱、喵喵聲中流逝。
煤油燈被點亮,昏黃的光暈籠罩著這群忙碌的非人員工。
突然,舒書的爪子在一本黑色硬皮的厚實筆記本上停住,這本筆記被壓在最底下,書脊有明顯的破損,他將它抽了出來。
翻開第一頁,一行略顯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映入眼簾:
「榆樹街異常事件檔案-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