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約翰一把抓住老友的手臂,追問道:“瑪麗肖?誰是瑪麗肖?麥克雷,說清楚!”
然而,麥克雷卻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布滿老年斑的臉上肌肉抽搐,他指著那個娃娃,聲音因恐懼而嘶啞:“先告訴我!這東西……你們到底是從哪里弄來的?!”
老約翰深吸一口氣,用最簡練的語言概括:“彩虹劇場昨晚發生命案,一個叫安妮的魔術師助手死了,下巴被卸,舌頭被割,這個娃娃當時就在她尸體旁邊。”
他頓了頓,補充道,“教會的那位驅魔人,康斯坦丁,斷定是惡靈所為,他還說,安妮死前一天曾典當過一個相似的娃娃。”
“惡靈……嘿嘿……惡靈……”麥克雷發出一陣苦澀而顫抖的冷笑,他環顧四周,仿佛那廢棄已久的蠟燭劇場的陰冷氣息已經滲透到了這明亮的警局之中。
“他們當然會這么說!因為當初,就是教會的人親手處理的瑪麗肖!”
老約翰的心沉了下去:“教會處理過?什么時候的事?”
“五十年前!就在艾爾福德舊鎮的蠟燭劇場。”麥克雷的聲音帶著歲月的塵埃和無法磨滅的恐懼。
“瑪麗肖是一個木偶戲大師,她把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那些木偶,給每個木偶后腦勺都縫進自己的一縷頭發,說那是‘永不分離的契約’。”
麥克雷的眼神渙散,仿佛穿透了時光,回到了五十年前那個被恐懼籠罩的艾爾福德舊鎮,年輕的麥克雷,那個剛穿上警服、下巴上胡茬還軟得像絨毛的小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
圣誕季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艾爾福德鎮卻提前被另一種冰冷浸透。
年輕的麥克雷緊跟著老警探哈里斯,第一次踏入了那間位于狹窄巷道盡頭的公寓,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水也蓋不住的鐵銹味。
死者是鎮上小有名氣的紈绔子弟,查爾斯·米勒,他倒在起居室的地毯上,眼睛驚恐地圓睜,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景象,而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
他的下巴不自然地松垮著,口腔里空空如也,舌頭被齊根拔掉。
“又是這樣……”麥克雷聽見哈里斯警探蹲下身時,那幾乎聽不見的低語。
這已經是三個月來的第三起了,第一個是酒館里多嘴的醉漢,第二個是愛傳閑話的洗衣婦,現在,是這位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富家子。
二人回到警局里,氣氛凝重。
麥克雷看著哈里斯警探將三名死者的信息如同拼圖碎片般鋪在桌上,煙斗的煙霧幾乎將他緊鎖的眉頭淹沒,他聽著哈里斯逐一排除圖財、仇殺等常見動機,調查似乎走入了死胡同。
突然,哈里斯警探站起身,走向檔案柜,抱出了厚厚的噪音投訴記錄。
麥克雷起初不解,但他選擇相信這位老獵犬般的老警探。
接下來的幾天,麥克雷跟著哈里斯逐一核實。
他看到記錄上的第一個死者,那個醉漢,曾因深夜喧嘩被登記在案;
第二個,那位洗衣婦,名字反復出現在鄰里糾紛的調解書中。
而當他們走訪查爾斯·米勒的家人時,麥克雷親耳聽到其父痛心地說起,兒子曾在蠟燭劇場公然嘲諷那位木偶師。
“聲音……”哈里斯警探敲著桌面,歸納出這個令人不安的共同點。
但麥克雷和哈里斯一樣清楚,這太模糊了,無法指向任何具體的人或地方,線索似乎再次中斷,辦公室里只剩下沉默和墻上那三張凝視著他們的照片。
轉機來得突然,一份關于查爾斯·米勒尸體的補充勘查報告被送到了哈里斯的辦公桌上。
麥克雷站在一旁整理卷宗,他看著哈里斯快速翻閱,眼睛越來越亮。
“麥克雷,過來。”
麥克雷立刻湊近。哈里斯指著報告上最后一句話——
在死者查爾斯·米勒的指甲縫殘留物中,發現了數縷染成深藍色的細亞麻布纖維,以及一絲已經干燥的迷迭香碎屑,這些物質與死者自身衣物的材質和沾染物均不相符。
“明白了嗎?”哈里斯盯著麥克雷。
麥克雷有些懵懂,詢問:“您認為之前兩名死者身上也有這東西?”
“沒錯!”哈里斯嘿嘿一笑,立刻下令重新仔細檢查前兩位受害者的衣物和尸體,查看有沒有類似碎屑。
結果令麥克雷感到震驚。在醉漢的外套和洗衣婦的圍裙上,竟然真的找到了與查爾斯·米勒指甲縫里相同的藍色亞麻布纖維和迷迭香碎屑。
只不過當初由于尸體發現環境雜亂,這些微不足道的痕跡最初被忽略了,或者說,因為他們的身份而被忽略……
“同樣的纖維,同樣的植物碎屑,出現在三個看似無關的死者身上。”哈里斯對麥克雷說,“這意味著他們都接觸過同一個地方,或者同一個人,立刻安排人排查!”
麥克雷拿著樣本,跟著其他警員走訪商鋪。
一位老裁縫辨認出,那種獨特的藍色染料和紡織方式,通常只用于制作玩偶或戲劇服裝。
藥草店老板回憶,只有蠟燭劇場的瑪麗肖會那樣大量購買和使用迷迭香,她曾來店里大量采購,并聲稱迷迭香能“留住靈魂的溫度”。
與此同時,對三位受害者最后行蹤的交叉比對也有了驚人發現。
麥克雷看著報告,他們在各自遇害前的一到兩天內,都有人目擊他們出現在蠟燭劇場附近區域。
醉漢曾在劇場后門外的巷子里討酒錢;洗衣婦曾為劇場隔壁的住戶送過漿洗好的衣物;而查爾斯·米勒,則是在劇場內公然挑釁。
物證與行蹤證據在此刻交匯,編織成一條清晰的鏈條,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了蠟燭劇場。
年輕的麥克雷跟在哈里斯警探身后,來到蠟燭劇場。
推開那扇略顯沉重的木門,暖黃的燭光混合著蜂蠟與松脂的香氣撲面而來,舞臺上,暗紫色的幕布低垂,深棕色木質看臺上零星坐著些專注的觀眾。
哈里斯警探面容沉靜,像一位普通觀眾般,帶著麥克雷在角落坐下,目光掃視著周圍,直到中場休息,他才起身,帶著麥克雷徑直走向后臺。
瑪麗肖正在那里,用一塊柔軟的麂皮細細擦拭著一個穿著華麗宮廷裙的木偶。
“瑪麗肖女士,”哈里斯開口,語氣嚴肅,“我們正在調查幾起案件,希望你能配合回答幾個問題。”
瑪麗肖的動作頓了頓,緩緩轉過身,她臉色蒼白,深褐色的嘴唇在昏暗光線下近乎漆黑,那雙眼睛看向他們,冰冷而缺乏生氣,讓麥克雷聯想到她手中那些玻璃珠眼睛的木偶。
“警官先生,”她的聲音低沉沙啞,“我的劇場已經不歡迎訪客了。”
哈里斯沒有理會她話語中的逐客令,直接拋出了藍色亞麻纖維和迷迭香的問題。
瑪麗肖擦拭木偶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她甚至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干澀得令人不適。
“警官,劇場里到處都是布料和灰塵,迷迭香不過是我用來保持木偶靈性的尋常草藥,每個來后臺的人都有可能沾上,這能說明什么?”
而對哈里斯提到的三名受害者,她表現得有些茫然,只有談及查爾斯·米勒的挑釁時,她表示“略有印象”,但認為那“不過是無知孩童的吵鬧”。
麥克雷注意到,在她說話時,手指始終搭在那個木偶上,仿佛它才是她真正的對話者。
哈里斯經驗老道,卻找不到當場發難的破綻,只得帶麥克雷告辭。
離開時,麥克雷忍不住回頭,瑪麗肖正低頭對著手中的木偶低語,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那場景莫名地讓他脊背發涼。
回到警局,哈里斯立刻召集人手,準備部署對瑪麗肖和劇場的進一步監視與調查,會議剛開了個頭,一名負責外圍走訪的警員就急匆匆地推門進來,臉色古怪地匯報:
“頭兒,關于蠟燭劇場,我們問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情況,好幾個附近的居民和以前的常客都說……劇場已經停業快兩周了,他們說,很久沒看到瑪麗肖露面,也沒見劇場亮過燈。”
“什么?!”麥克雷猛地站起來,聲音因為驚愕而拔高,“這不可能,我們今天下午才剛從那里出來!劇場正常營業,我們還和瑪麗肖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