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鐘破曉。
九九八十一聲渾厚的鐘鳴,如同沉睡了萬古的巨龍?zhí)K醒時的第一聲咆哮,自大炎皇朝的心臟——炎京城最深處震蕩開來。
聲浪過處,繚繞在殿宇飛檐間的最后一縷夜霧驟然消散,露出其下連綿無盡的玄色琉璃瓦。陽光初綻,為這片承載了千年榮耀的建筑群鍍上了一層流動的金邊。
今日,是太子陳昊登基之日。
萬丈白玉天階,自皇城正門始,如一條匍匐的巨龍脊背,一路向上,直抵那座懸浮于半空、籠罩在氤氳瑞氣之中的祭天壇。天階之下,人頭攢動,萬民翹首。喧囂聲、議論聲、發(fā)自肺腑的歡呼聲,匯聚成一片沸騰的海洋,沖刷著這座古老都城的每一塊磚石。
然而,這份喧囂在觸及天階兩側(cè)那森然肅立的玄甲衛(wèi)士時,便不由自主地低伏下去。禁衛(wèi)軍士,人人如標槍般挺直,玄甲映著晨光,幽冷如深潭。他們沉默著,唯有眼中偶爾掠過的精光,以及那連成一片、沉重如山的肅殺氣息,宣告著這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鋼鐵壁壘。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這森嚴的護衛(wèi),聚焦在那天階的盡頭,等待著那個注定要主宰大炎未來命運的身影。
旭日終于掙脫了最后一絲云層的束縛,將萬丈金芒毫無保留地傾瀉在祭天壇之巔。也就在這一刻,天階盡頭,那扇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九龍鉚釘朱紅大門,緩緩洞開。
一道身影,沐浴著初生的朝陽,邁步而出。
玄黑為底的帝袍,之上以最純粹的金線繡著日月星辰、山巒龍獸的十二章紋。隨著他的步伐,袍服上的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日升月落,山川移位,散發(fā)出一種承載天地、統(tǒng)御萬方的浩瀚氣息。頭戴的平天冠,十二旒白玉珠串輕輕搖曳,珠光溫潤,恰到好處地遮掩了部分容顏,只留下一個線條清晰、下頜堅毅的輪廓,更顯深不可測。
他,便是陳昊。
腳步落下,沉穩(wěn)而堅定,踏在光潔如鏡的白玉階上,發(fā)出清越而富有韻律的聲響,竟奇異地與那尚未完全消散的鐘鳴余韻相合。龍行虎步,氣度自成。陽光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仿佛連光都被他的身影所吸引、追隨。
透過微微晃動的玉旒,陳昊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下方。匍匐的百官,如同色彩斑斕的潮水;肅立的軍隊,是沉默而堅定的磐石;更遠處,是無數(shù)張激動、期盼、敬畏的百姓的面孔。這幅浩瀚畫卷,從此刻起,將正式由他執(zhí)掌筆鋒。
胸腔里,一種熾熱而沉重的情感在激蕩。不僅僅是權(quán)力在握的興奮,更是一種名為“責任”的千鈞重擔,以及一股欲要打破枷鎖、開創(chuàng)前所未有之盛世的雄心,如同地火在他血脈中奔涌。
“父皇,您看到了嗎?”他在心中默念,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您未走完的路,兒臣來走。您未竟的夢想,兒臣來實現(xiàn)。終有一日,大炎之名,將不再局限于‘皇朝’……”
他的視線抬起,望向祭壇上空。
那里,一條龐大到難以想象的金色神龍,正在云海間緩緩游弋。它并非血肉之軀,而是由整個大炎皇朝浩瀚的國運、億萬子民的信念與氣數(shù)凝聚而成。金色的鱗片每一片都如同房屋大小,開合之間,灑落點點金色光雨。龍眸淡漠,俯瞰著下方的一切,散發(fā)著令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威嚴。這便是大炎的國運顯化,此刻,它似乎感應(yīng)到了新主的臨近,發(fā)出低沉的、充滿愉悅與期待的龍吟,龐大的身軀攪動著漫天云氣,使得霞光萬道,瑞彩千條。
“陛下,臺階濕滑,請留神。”
一個沉穩(wěn)、熟悉,帶著金石之音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打破了陳昊一剎那的出神。
陳昊微微偏頭。說話之人,身披亮銀麒麟鎧,陽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華。他腰佩長劍,劍未出鞘,卻已有森然劍氣彌漫周身。面容俊朗,眉宇間是歷經(jīng)沙場磨礪出的堅毅與果決,一雙銳目如鷹隼,時刻掃視著周圍,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動。
鎮(zhèn)國公世子,楚滄瀾。他不僅是世襲罔替的國公繼承人,更是陳昊自幼一起讀書、修行、在尸山血海中并肩搏殺出來的生死兄弟。今日,他卸下了前線的一切軍務(wù),親自披甲,擔任登基大典的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為陳昊清道護航。
“滄瀾,有勞了。”陳昊開口,聲音透過玉旒傳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在這位兄弟面前,他無需時刻保持帝王的絕對威嚴。
“陛下言重!”楚滄瀾抱拳,甲胄鏗鏘作響,他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臣之榮耀,便是以手中之劍,為陛下掃清前路一切荊棘!今日,但有異動,除非踏過臣的尸體!”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再次掃過四周,那目光所及之處,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分。
陳昊不再多言,只是輕輕頷首。這份無需言說的信任,是無數(shù)次生死之間錘煉出來的。有楚滄瀾在側(cè),他便可心無旁騖,直面那即將加身的皇朝重擔。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下方百官隊列的最前方。
那里,靜立著一位身著七彩霓裳的女子。她的存在,仿佛將周圍所有的光華都匯聚于一身。青絲如瀑,僅以一支簡單的碧玉簪子綰住,卻更襯得容顏清麗絕俗,不似凡塵中人。她手持一柄通體剔透、流光溢彩的玉如意,靜立在那里,宛如一株遺世獨立的空谷幽蘭。此刻,她正仰望著拾級而上的陳昊,那雙清澈得能倒映出天空云影的眸子里,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傾慕、化不開的柔情,以及最虔誠的祝福。
云夢璃。他傾心相愛,并已決定在登基后冊封為后的女子。她手中那柄“靜心玉如意”,據(jù)傳是上古某位大德遺留下的祥瑞之寶,能安神定氣,驅(qū)邪避穢,福澤綿長。她立于百官之前,便是要以自身為引,為他獻上最美好的祝愿,佑他登基順利,國祚永昌。
感受到陳昊凝視的目光,云夢璃唇角微微彎起,勾勒出一抹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淺笑,隨即輕輕頷首。無聲勝有聲,那眼波流轉(zhuǎn)間的萬千情意,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動人心魄。
陳昊心中那片因責任而略顯沉重的天地,瞬間被這抹柔情注入了無限的暖意與力量。得妻如此,復有何求?
終于,他踏完了最后一級臺階,身形穩(wěn)穩(wěn)地立在了懸浮的祭天壇之上。
祭壇以整塊的“鎮(zhèn)魂黑曜石”鋪就,寬廣足以容納千人。地面上,銘刻著無數(shù)古老而神秘的祭祀符文,此刻正隱隱散發(fā)著微光,溝通著冥冥中的天地法則。壇中央,一尊三人合抱的青銅巨鼎巍然矗立,鼎中焚燒著珍貴的“龍涎香”,青煙裊裊,筆直上升,融入那沸騰的氣運云海之中。
而在祭壇的最深處,一張由萬年“溫神玉”雕琢而成的九龍寶座靜靜安置。玉座之上,一方大印懸浮于空,周身流淌著如夢似幻的九彩光暈。印鈕之上,九條玉龍形態(tài)各異,或昂首長吟,或盤踞蟄伏,每一片鱗爪都清晰可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會脫離印體,翱翔九天。正是大炎皇朝傳承了千年、象征著無上權(quán)柄的——九龍玉璽!
執(zhí)掌此璽,便可調(diào)動大炎浩瀚國運,言出法隨,口含天憲,擁有制定規(guī)則、生殺予奪的至高權(quán)力。
一位身著四爪蟒袍,面容清癯儒雅,雙目開闔間卻自有威嚴氣象的中年男子,正肅立在玉座之旁。他便是攝政王,陳玄罡,陳昊的皇叔。
在老皇帝坐化后的這三個月空窗期,正是這位皇叔,以雷霆手段穩(wěn)定了波詭云譎的朝局,處理了堆積如山的軍政要務(wù),殫精竭慮,為他鋪平了通往這張寶座的最后道路。此刻,陳玄罡看著一步步走來的陳昊,眼中充滿了長輩看到子侄成才般的欣慰,一種如釋重負的托付之感,以及毫不作偽的慈祥。
“昊兒,”陳玄罡迎上一步,聲音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他很快改口,“不,陛下。走過來吧,走到這玉座之前,接過玉璽。這大炎的萬里江山,這億萬子民的未來,從此刻起,便正式交到你的手中了。”
他伸出手,動作自然而輕柔地為陳昊正了正那本就端正的平天冠,理了理帝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皺。那神情姿態(tài),完全是一位看著自家孩子即將承擔大任,既驕傲又忍不住細細叮囑的尋常長輩。
“皇叔,”陳昊看著對方眼中有幾縷血絲,語氣誠摯,“這三月,辛苦您了。”這份感激,發(fā)自肺腑。
“皆是臣分內(nèi)之事,能為陛下略盡綿薄,是臣的榮幸。”陳玄罡后退一步,躬身,行禮如儀,姿態(tài)完美得無可挑剔,“吉時已到,請陛下升座,承接玉璽,受氣運灌頂,正位人皇!”
陳昊深吸了一口氣,將那翻騰于胸口的激動、豪情、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緩緩壓下。
他轉(zhuǎn)身,面向下方。成千上萬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聚焦在他身上。期待、敬畏、狂熱、忠誠……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楚滄瀾按劍立于壇邊,如同一座永不陷落的堡壘;云夢璃眼波盈盈,是他心靈最后的港灣;陳玄罡垂手侍立,一副功成身退、忠心輔佐的賢王模樣。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史詩畫卷,找不到一絲瑕疵。
天空中的氣運金龍,龍吟聲愈發(fā)高亢激昂,龐大的身軀徹底攪動了漫天云霞,無盡的金色氣運如同百川歸海,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洪流,瘋狂地向著祭壇頂端的九龍玉璽灌注而去。玉璽光芒暴漲,九彩流轉(zhuǎn),那印鈕上的九條玉龍,游動的速度明顯加快,龍口微張,仿佛在吞吐著這浩瀚的國運。
皇朝氣運,在此刻沸騰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
陳昊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磅礴無邊、與他血脈同源、靈魂共鳴的力量,正在那方玉璽之中徹底蘇醒,如同一位沉睡的帝王,正等待著他唯一認可的繼承人的喚醒與執(zhí)掌。
他不再有絲毫遲疑,邁出了最后一步,堅定地走向那溫神玉座。同時,他緩緩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伸向那懸浮的、光芒萬丈、蘊含著大炎皇朝千年積淀與未來命運的——九龍玉璽。
指尖,與那流淌著九彩光暈的印體,僅剩毫厘之遙。
在他的心海最深處,一個誓言,如同洪鐘大呂,轟然響徹,震蕩著他的靈魂:
“今日,我陳昊于此,承天之命,繼祖之業(yè)!必以吾血吾魂,勵精圖治,護我河山,澤被蒼生!大炎之旗所指,必是榮光所罩!朕在之日,必讓大炎之威,響徹諸天,開創(chuàng)……萬世不朽之輝煌盛世!”
陽光正好,將他挺拔的身影、那即將觸及的玉璽、那沸騰咆哮的氣運金龍,以及整個莊嚴肅穆的祭天壇,完美地熔鑄成一幅輝煌絕倫、注定要銘刻于歷史長卷的金色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