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云霞被染成揉碎丹砂。
風過處,空氣中彌漫著新翻泥土與稻禾的清新氣息。
張家村村口。
帶鋤而歸的村民三三兩兩路過。
“先生,您又來接你家娘子了?”
蕭令舟頎長身姿立于柏木樹下,聞言頷首以示回應。
在張家村待了一年,他性子磨的溫和了些,但仍帶著令人生畏的鴻溝般距離感。
村民們知他性情,沒有過多停下閑聊。
“這天兒就快黑了,您慢慢等,我們就先回去了。”
“嗯。”蕭令舟語氣淡淡應聲。
他目光眺望遠處,始終不見心心念念之人身影。
余霞在夜幕包裹下漸漸失了顏色,周遭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行人皆已歸家,村口越發靜了。
蕭令舟霽月身姿掩在樹影里,矜貴俊雅五官多了幾分清冷。
等待是令人焦灼的。
他如同望妻石般佇立在樹下,一動未動。
不知過了多久。
在他望穿秋水中,一輛牛車緩緩駛來。
車上坐的,正是姜虞和令七。
牛車尚未停穩,他大步上前伸手扶姜虞。
“怎回來的這般晚,累不累?”
姜虞搖搖頭:“牛車本來就走得慢,讓你久等了。”
兩人說話間令七已將采買的東西搬了下來。
夜風有些冷,她沒由來瑟縮了下:“天都黑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他脫下外袍給她披上,溫熱大掌攏住她手。
狀似不經意地問:“今日進城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這是多怕她遇上不該遇到的人,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姜虞心中腹誹了兩句,語氣活泛道:“趣事沒有,不過多虧了令七,讓我吃到了如意齋的蜜仁糕。”
今日的事她就是不說令七也會如實稟告蕭令舟。
倒不如她主動說減少他的猜忌。
“看來卿卿今日逛的很開心。”蕭令舟眸光溫潤凝著她側顏。
“算是吧。”她言辭間都透著愉悅:“買東西不用看價格,這種感覺真暢快!”
“對了,我還給你帶了份蜜仁糕回來,回去嘗嘗?”
“好。”他欣然應聲。
他本不太愛吃甜食,和她相處久了,潛移默化間就沾染上了她喜愛的口味。
.......
是夜。
蕭令舟從書房出來,看到姜虞和令七在藤蘿架下說著什么。
朦朧月色下,女子一襲輕紗紫裙淡雅出塵,側顏柔美動人,那雙桃花眼熠熠生輝注視著對面的人。
不知令七說了什么,她若有所思點點頭,面上笑意嫣然。
注意到他視線,她霎時噤聲,就連臉上笑容都止住了。
他頗有些吃味上前:“在聊什么?”
他一來,藤蘿架下瞬間暗了許多,連空氣都壓抑了幾分。
令七正襟危站拱手行禮:“公子。”
蕭令舟瑞鳳眼淡掃他一眼,他頭皮一緊,立馬自覺退下。
待人一走,蕭令舟將姜虞拉入懷中,掌心撫著她發,語帶醋意道:“這兩日你與令七倒是相處的極好。”
“你吃醋了?”姜虞從他懷中仰起腦袋,眨了眨眼。
“對,我吃醋了。”他輕咬她耳垂,攬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力道:“卿卿剛剛和令七聊了什么,笑的那么開心?”
耳朵被他親的有些癢,姜虞沒忍住蜷起拳頭在他胸口不痛不癢捶了一下,抵住他胸膛。
“你哪里看到我笑的開心了?”
“有。”他指腹摩挲她臉頰,俯下頭:“不僅笑了,還一直盯著他看了。”
他語氣幽怨了幾分,醋味越發蘊濃:“卿卿是膩了我么,為何總是盯著別的男子瞧?”
他可沒忘前些日子修橋,她去給他送飯,時不時就偷看那些赤著上身的年輕男子。
那崔靈不斷對他獻殷勤她都看不見。
再加上這幾日她目光都聚焦在令七身上。
讓他不得不疑心她是不是厭倦他了。
姜虞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大喊冤枉。
她對天發誓,她是喜歡身材好的美男沒錯。
但她就是想和令七多接觸接觸,套套近乎,好讓他對自己放松點警惕,到時才更有利于逃跑。
“你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她聲音帶著一絲被誤解的惱意推開他。
自成親后蕭令舟對她占有欲上頭,她要是不解釋清楚,床上少不了又要被他狠狠欺負一通。
他吃醋生氣的樣子她是見過的。
做起來又兇又狠,恨不得將她一整個拆吃入腹,連骨頭渣子都不剩那種。
她可不想好幾天下不來床丟人。
“我最愛的人是你,你怎么可以懷疑我對你的真心。”
代入他隱瞞身份一事,她控訴中不禁投入了些許真情實感:“我和你說過,旁的男子再好都與我無關,這輩子只喜歡你一個,你為何就是不信我?”
“我是你娘子,不是囚犯,眼睛長在眉毛下,難不成你還不準我用來看人么?”
蕭令舟:“……”
她生氣的雙手環胸別過臉,壓低的聲音恰好能讓他聽見:“別人家夫君對自家娘子都是百分百的信任,到了我這兒,你就會呷醋欺負我。”
“虧我還好心讓令七出主意給某人準備生辰禮物,原是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既然某人不信任我,這禮物不準備也罷。”
姜虞眼神偷瞄了他一眼,見他面露訝色,佯裝傷心的便要走,手腕被扣住。
“對不起阿虞,是我錯了,你莫要生氣。”雙臂牢牢將她鎖在懷里,蕭令舟思緒雜亂。
他從前是極果斷的一個人。
現在一遇上她的事,就容易被情緒左右。
他不該誤會她的。
“我以后一定信任你,這次,你原諒我好不好?”
“想要我原諒你也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掌握了主動權,姜虞適時提出要求。
“你說。”握住她雙肩,他眉眼柔緩下來。
“我上次去城里賣胭脂,聽人說這個月下旬有一場斗妝賽,第一名有三千兩獎勵,我想去試試。”
蕭令舟眉心凝起,默了須臾道:“此事不可,你換一個。”
不是他不讓她去,她這個時候在外人面前過多暴露,只會招來危險。
姜虞不滿的哼了一聲,別過腦袋:“說什么以后一定信任我,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