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后背直冒冷汗,覺得自己逃不過這一劫時,散學的銅鈴聲驟響。
蕭令舟聽到鈴聲,止住步子,面容冷峻啟唇:“張石頭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這話在其他人聽來無異于仙樂,一個個收好自己書本,速度極快的溜了,走時還不忘同情地偷偷瞥了眼張石頭。
“先、先生,我……我真的知錯了。”張石頭揪緊自己衣裳,咽了口唾沫,完全不敢抬頭看蕭令舟。
將弱小可憐又無助展現的淋漓盡致。
蕭令舟走至書案長桌旁掀袍坐下,姿態說不出的雍華矜然:“說吧,昨日去做什么了,能當堂睡著?”
“我……我……”張石頭緊張的絞著手指,語氣吞吐道:“我去幫阿虞姐姐干活了,睡太晚就、就有點犯困。”
姜虞……
蕭令舟平靜眼底泛起波瀾。
他們有八日沒見了。
她腿好像恢復的差不多了,卻一次也沒來找過他。
想到這,他心中不禁自嘲一笑。
他們又無甚關系,她不來找他不是很正常嗎?
倒是他,明明強迫自己不去想她,可一聽到她名字,一顆心還是會控制不住亂了節奏。
摒除雜念,他凝聲道:“什么活需要忙到那么晚才睡?”
張石頭被他周身凜冽氣息駭到,結結巴巴回答:“昨……昨日傍晚阿虞姐姐收院里曬好的干花。”
“不小心將一同曬的綠豆和蠶豆打翻混在了一起,我……還有阿奶幫著分揀了一個時辰。”
蕭令舟心口一緊,面上仍嚴肅道:“這次便算了,不可再有下次。”
“先、先生意思是……不罰我了嗎?”幸福來的太快,張石頭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置信。
“你想受罰?”
“不不不——”
張石頭連連擺手,嚇的渾身每個毛孔都在寫著拒絕,趕忙挎上自己小布袋跑了。
蕭令舟望向窗外,綠蔭濃郁,初夏的天裹著一層若有似無的熱風順窗而入。
這時節早過了花期,她應該沒那么忙了吧?
也不知她腿完全好了沒有。
還有昨日傍晚打翻綠豆和蠶豆時有沒有受傷……
想著想著,他眼前又浮現她氣鼓鼓的臉。
真是個氣性大的。
這世上怕是沒哪個男子能受得了她。
理好衣袍,他起身出了學堂。
今日是試藥的日子,得回一趟村長家。
離半年,只剩下兩個月左右了。
若是李大夫不能研制出解藥……
他惶然的不敢深想下去。
求生的**此刻在內心不斷瘋狂滋長。
分不清緣由的,自遇見姜虞后,他仿佛覺得這人世沒那么寡淡無趣了。
非常非常的……想活下去。
思緒飄遠間,一道爽朗男音闖入他耳膜:“姜虞姑娘還記得我嗎?”
蕭令舟聞聲看去,田埂上身著墨衣、挎著包袱的男子攔住背著竹簍的姜虞去路。
姜虞上下打量男子:“我們認識?”
“你忘了嗎,去年九月在我姑姑家我們見過的,我叫李延堂。”
面前男子濃眉大眼,長相硬朗。
姜虞依著他話在腦海中搜尋一番,總算是想起來了:“是你啊,李嬸的侄子!”
李延堂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牙齒:“是我,還以為姑娘忘了我呢。”
“怎會,李公子這是又來看望李嬸了?”姜虞客套的與他攀談起來。
“夏日農忙,我表弟兩口子在城里忙著掙錢沒空回來,這不我爹讓我來幫姑姑干幾天活。”
“有你這樣的侄子李嬸真有福氣。”
“哪里哪里……”李延堂謙虛的擺擺手。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氣氛好不融洽,落在蕭令舟就變得極其扎眼不舒服。
路只有一條,不出意外的,三人相遇了。
姜虞先是怔愣了下。
想到那日蕭令舟決絕的話,立馬移開視線繞開他走。
不就是長的好看么,天下男人又不止他一個,她才不會傻乎乎的在他一棵樹上吊死。
兩人就這樣擦肩而過,直到她走遠,蕭令舟都不愿信先前對他百般熱情的姜虞,現在正眼都不帶看他一下。
他心頭陡生郁色,就連試藥時都是冷沉著一張俊逸的臉。
李大夫好幾次想開口詢問發生何事了,轉念一想自己還是不問為好。
晃眼又是兩日過去,蕭令舟聽到了不少關于姜虞和李延堂走得近的流言。
是夜,桌上飯菜冷透了他都未曾動筷,聽到敲門聲,出走神思才得以收回。
一開門,一個副纖軟身軀直直栽進他懷里。
機警如他,欲動手,在嗅到女子熟悉體香后倏然收起了周身冷凜。
“你又喝酒了?”他蹙眉。
“沒有。”姜虞臉埋在他胸口深吸幾口氣,綿軟音色帶著三分醉意:“我沒喝酒。”
“還沒喝,身上酒香都要溢出來了。”
“喝了又怎么樣?”姜虞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眼尾暈著淺淺薄惱推開他:“和你又沒關系。”
蕭令舟看她身形搖搖晃晃,腳步虛浮,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攙扶住她手臂,他沉聲道:“姜虞,你一直都是這么任性嗎?”
“你……你要教我做事?”
蕭令舟闔眸,深嘆息:“沒有。”
喝醉的她很不安分,一手捉住他一縷垂落墨發攥著,另一手比劃著:“蕭令舟,這么久了,你對我……就沒有那么一丁點的喜歡嗎?”
未等他說話,她軟骨頭似的趴在他懷里,聲音悶悶的帶著點委屈:“我等了你那么久,你居然一次都不去找我。”
“快讓我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這么冷硬?”她說著,直接上手扒他衣裳。
蕭令舟眉心一跳,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你喝醉了。”
“沒有!”她支起身子,滿是堅定的道:“我沒喝醉,我分得清你是誰。”
她醉眼朦朧瞧他:“你是蕭令舟,是我——喜歡的人。”
“我喜歡的人……”她腦袋又埋進他懷里蹭了幾下,嘴里哼哼唧唧:“蕭令舟,我好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好不好?這樣,我們就是雙向喜歡了。”
“你喜歡我什么?”蕭令舟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有讓人喜歡的地方。
他是攝政王時,有人懼他怕他,恨他憎他。
卻無一人對他說過喜歡他。
偏偏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教書先生后,有人近乎是飛蛾撲火般靠近他。
對他說:“蕭令舟,我喜歡你,很喜歡的那種喜歡,你呢?有那么一點點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