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彩羽。
這只平日里還能算得上有些冷傲的孔雀,此刻正縮在陰暗的角落里手足無措。
她身側(cè)零零星星散落著幾根翠綠的羽毛,大多數(shù)都是從昨天開始掉落的那一些。
但是就算用上所有她掉落的羽毛,離豬頭團長要求的“一件完整的、華麗的披風”也還差著十萬八千里。
紀遇在打量之后停在了一個視角可以看清彩羽的橫梁上。
她看得出來,彩羽已經(jīng)陷入了死循環(huán)。
在這個游戲里,她化身的動物軀體上的羽毛應該就與她的生命值直接掛鉤的。
孔雀的羽毛就是她的血條。
要想湊齊披風,她就得把自己活活拔禿,到時候血條見底,估計不用團長動手,一陣風就能直接把她送走。
可要是交不出貨……
那個豬頭團長的手段,光是想想之前那只被抽得稀巴爛的野豬和棕熊,就足夠讓人后背發(fā)涼。
一邊是確定的慢性自殺,一邊是未知的暴虐懲罰。
怎么選都是個死局。
紀遇歪著腦袋,綠豆眼里閃過一絲冷光。
如果是平時,她或許會想辦法遞個話,或者用那什么方法幫彩羽算上一卦,幫一幫這個可憐的隊友。
但現(xiàn)在不行。
一來,她自己現(xiàn)在也是兩眼一抹黑,兜里除了一把錘子啥也沒有,沒有任何能變出羽毛的道具。
二來,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一股令人不適的視線就像是黏糊糊的鼻涕蟲,啪嗒一聲甩在了她的背上。
那視線來自高處的貴賓席。
“你,對,就是這只鸚鵡,過來!”
聲音聽不出男女,但是黏黏糊糊的聽著就不太舒服。
紀遇立馬轉(zhuǎn)回了自己的視線。
下一刻,她雙翅一振,順著氣流滑向了那個聲音的源頭。
離得近了,那股怪異的感覺更甚。
坐在紅絲絨包廂里的,根本不是一個人。
甚至不能說是個“東西”。
那是一團不斷扭曲、閃爍的馬賽克球體。
就像是現(xiàn)實世界里那種壞掉的老式電視機屏幕,充滿了雜亂無章的雪花點和色塊,在這個分辨率極高的恐怖世界里,顯得格格不入又極度詭異。
紀遇沒敢靠太近,只是停在了包廂邊緣鍍金的欄桿上,擺出一副溫順的聽差模樣。
那團馬賽克似乎在打量她。
雖然看不見眼睛,但那種被某種高維生物注視的壓迫感,讓紀遇身上的羽毛都不受控制地炸了起來。
“嘖。”
馬賽克里發(fā)出一聲嫌棄的咂嘴聲,
“這馬戲團的服務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一只疑似“手”的模糊像素塊伸了出來,指了指面前桌上那盤看起來還算鮮艷的水果,
“你看看你們這些果子,都爛透了還端上來。”
“老遠我就聞到了一股子死氣沉沉的腥味。”
它頓了頓,那團混沌的頭部轉(zhuǎn)向紀遇,語氣變得陰森了幾分:
“你去瘋狂餐廳那邊給我拿幾個最新鮮的來。”
“記住,要最、新、鮮的。”
最后幾個字,它咬得很重,帶著一種貪婪的吞咽聲和口水在口腔之中翻涌的聲音。
紀遇心頭猛地一跳。
在驚悚游戲里,“新鮮”這兩個字怎么聽著都不像是個好詞……
“好的,尊貴的客人。”
“好的,尊貴的客人。”
紀遇學著一旁橫桿上一個專門用來服侍貴賓的兔子頭的腔調(diào),尖著嗓子應了一聲。
就在轉(zhuǎn)身準備離開的一瞬間,她盯著那團根本看不出原形的馬賽克,心里那算盤珠子噼里啪啦地撥動了起來。
這玩意兒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或許只有知道了它的底細,才能知道它口中的“新鮮”到底是指什么。
否則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最后大概率會把自己變成那個“新鮮”的果盤。
【技能發(fā)動:你懂什么叫金牌銷售?】
精神值的數(shù)值條在視野角落里微微跳動了一下,扣除了一小截。
紀遇感覺腦子里像是被針扎了一下,緊接著,一段信息浮現(xiàn)出來。
【觀察失敗。】
【對方的信息流過于混亂,你的洞察力似乎被那一層厚厚的馬賽克給擋住了。】
這次發(fā)動技能倒是沒有毫無反應,多少是給了個失敗提示。
不過這玩意竟然還帶防窺屏的?
紀遇撇了撇嘴,趁著還沒飛走再次看向了馬賽克。
既然一次不行,那就再來。
反正精神值現(xiàn)在還剩一百,這點消耗她還付得起。
下一刻——
【觀察失敗。】
【你只看到了一堆毫無意義的亂碼。】
還不行?
紀遇瞇了瞇眼,那股子賭徒的心理上來了。
所謂事不過三,這技能對每個顧客只能生效三次。
這最后一次機會說什么也得給它用了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站姿,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團不斷蠕動的馬賽克上,腦海中的精神力瘋狂運轉(zhuǎn)。
給老娘開!
第三次,技能發(fā)動。
伴隨著腦海深處那一截精神值條瞬間減少了一大截,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鉆頭般鑿進了紀遇的太陽穴。
那團令人作嘔的馬賽克終于在視網(wǎng)膜上撕開了一道口子。
眼前出現(xiàn)的不再是亂碼,不再是雪花點。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個極度消瘦的青年,穿著并不合身的黑衣,脊背佝僂著,像是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看不見的重壓。
但他的一雙手卻極其蒼白,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
此刻,這雙手正死死捧著一顆圓滾滾的東西,雙手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陷入了那東西的表皮。
那是一顆新鮮的“果實”。
至少,在這個瘋子的認知里,那是果實。
但在紀遇驟縮的瞳孔倒影中,那分明是一顆還在滴著溫熱液體的圓球形物品。
青年并沒有用刀,而是直接張開嘴,毫無體面地啃了下去。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在紀遇的意識中炸開。
但是,在紀遇的感知之中,面前卻沒有傳來任何果汁的清香,只有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撲面而來。
畫面之中的馬賽克正在埋頭苦吃,動作機械而貪婪,就像是在炎熱的夏天,抱著一顆剛切開的、汁水豐沛的西瓜,毫無顧忌地享用著里面最鮮嫩、最甜美的瓜瓤。
果汁順著他蒼白的下巴淌落,滴在黑色的衣襟上,瞬間沒了蹤影。
這就是他口中的“新鮮”!
這就是他想要的“果盤”!
紀遇只感覺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的爪子死死抓著欄桿。
不僅僅是因為這畫面的色調(diào),
但是這張臉上的馬賽克還是如此格格不入且極具辨識度。
就在她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眼前的畫面陡然一震。
那團剛剛清晰了一瞬的身影突然劇烈扭曲起來,周圍原本穩(wěn)定的空氣開始出現(xiàn)肉眼可見的波紋。
整個貴賓包廂的空間仿佛都在這一刻變得極不穩(wěn)定,某種龐大到足以撐爆副本規(guī)則的力量,正從那團馬賽克內(nèi)部向外瘋狂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