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大,整個倉庫頂部的幾盞應急燈開始瘋狂閃爍,忽明忽暗。隨后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奇特的味道,像是陳年的檀香混合著某種草藥,又帶著一絲……鐵銹般的血腥氣。
那些穿作戰服的家伙們突然動作變的僵硬起來,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拉扯的木偶。
“撤!”其中一人用變調的聲音喊道。
但此時的他們已經動不了了。
倉庫的應急燈最后一次劇烈閃爍后,“啪”的一下齊齊熄滅。
倉庫霎時間陷入徹底的黑暗當中。
可整個倉庫剛黑下來,歷時響起了另一種聲音——那不是槍聲,也不是什么東西被撞倒的聲音,而是一種低沉的、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嗡鳴聲。
與此同時,伴隨那股子嗡鳴聲一起而來的,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很沉、很緩、也很輕,但即便如此,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能夠聽出來,這絕非是人的呼吸聲。
張也不敢呼吸,使勁兒將身子縮在機器的后面,可此時他感到懷里的令牌燙得驚人,懷表的滴答聲已經快得像蜂鳴。
他渾身汗毛倒豎,本能地想要扔掉這兩樣東西,但手指卻像被什么東西給粘住一樣,根本無法松開。
就在張也將注意力放在那兩個東西上的時候,黑暗中突然傳來數聲慘叫。是長生會那些家伙的聲音。
那聲音聽起來凄慘之極,又好似充滿了讓人無法理解的恐懼。
緊跟著,是重物撞倒墻壁、柜子、或機器上的悶響,再然后就是某種東西實實在在摔落地面上的聲音,一個、兩個、三個……
隨著“咔”的一聲響過后,應急燈突然又亮了起來,慘白的光霎時間照亮了整個倉庫。
由于從黑暗中突然見到了光,在場的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用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張也好一會兒才緩過那股子勁兒來,可當他看到眼前這一幕時,不由得整個人倒吸了口涼氣。
只見,長生會那五個身穿作戰服的家伙全部倒在地上,姿勢扭曲,面罩被扯下,露出的臉上是極度驚恐的表情,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但身上沒有任何明顯傷口。
他們……還活著,在抽搐,在流口水,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像是整個人被抽走了靈魂。
至于,那四個尋寶者,他們中除了光頭男已經昏死過去,另外三個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反觀自己這邊,周璃單膝跪地,臉色蒼白,握槍的手在顫抖,但似乎沒有受傷。
小陳從機器后探出頭,滿臉的不可思議。
“剛才……發生了什么?”周璃的聲音略微有些沙啞。
“不知道……!”張也咽了口唾沫后說道。
周璃原本還想說點什么,卻發現倉庫原本彌漫著的那股奇異的香味正在迅速散去,呼吸聲和嗡鳴聲似乎也在亮燈的一瞬間消失不見了,仿佛就像它們從未曾存在過一樣,只有地上那些抽搐的人,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張也低頭看向手中的懷表,滴答聲已經停止。令牌也不再發燙,恢復了冰冷的觸感。他懷里,那封火漆信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里面的信紙露出了一角。
他有些詫異,隨即便將信紙抽出,展開。
信上的字是譚老爺子的筆跡,字跡潦草,很明顯他寫這封信的時候很濕倉促:
“張氏后人:見此信時,老夫或已不在。地圖為真,乃當年八門共托之中的一份。然此圖非為尋寶,而為‘鎖圖’。人心樹根之下所封之物,非財非寶,乃大兇。汝祖秉義公窺得真相,舍身返山,非為取寶,而為加固封印。然其力有未逮,僅以身飼,暫緩其禍。
如今封印將破,樹欲醒。長生會愚妄,欲取樹汁求長生,實則將釋兇物。另有第三方,吾亦不知其底細,但其目標非樹非寶,似是……樹根之下物本身。
令牌為封印之鑰,亦為鎮壓之器。汝血脈特殊,可持之近樹而不迷。然切記:萬不可使令牌與樹根之物接觸,否則封印全解,大禍臨頭。
若欲知全貌,可尋當年八門另一后人——王家‘養尸門’傳人,王硯秋。其居滇南,隱于市。唯彼處或有當年真相全錄。
此事務必隱秘,切切。
譚守正絕筆”
張也念完信上的最后一個字后,信紙的一角突然冒起了一股白煙,緊跟著,那封信竟然自燃起來,時間不大,便燒了個一干二凈。
“張也!怎么了?”周璃眼見張也手中之物起火,身子一轉便沖了過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你沒事吧?你把什么東西燒了?”
“是譚老爺子留下的一封信。不過,不是我燒的,是老爺子自己留下的機關,閱后即焚……應該是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張也聳了聳肩說道。
周璃聞言看著張也的表情,半信半疑的問道:“那信里面提到什么關鍵線索了嗎?”
張也搖了搖頭,緩緩說道:“沒有……”
張也這邊話音剛落,小陳便開口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話。
小陳剛檢查完地上那些人,驚訝的他聲音有些發顫:“他們還活著,但……腦電波異常,像是受到了極端精神沖擊,可能永久性損傷。這手段……我從沒見過。”
而就在這個時候,倉庫外突然傳來了一連串的警笛聲——看樣子是剛才的動靜終究還是驚動了警方。
“我們必須馬上走。”周璃當機立斷的說道。
“你們不是國家安全部門嗎?警察來了干嘛第一時間想著要跑啊?”張也詫異的問道。
周璃瞪了一眼張也,沒好氣的說道:“我們這次行動沒跟當地警方打招呼,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從官方角度解釋起來會很麻煩,我們現在可沒有那么多工夫跟他們在這磨洋工。”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我們現在確實是沒什么時間可以浪費。”張也摸了摸鼻子說道
“那就別廢話了。”周璃說道:“帶上地圖和信,其他不要管。長生會的人很快會來善后,我們不能被他們發現。”
三人都是手腳麻利的主兒,時間不大就從倉庫后門撤了出去,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一輛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到倉庫門口。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個穿著考究的西裝,五十歲上下,氣質陰郁;另一個則是位白發老婦人,拄著拐杖,腳步蹣跚,但眼睛卻亮得嚇人。
老婦人走進倉庫,對那些倒在地上的人視若無睹,好像這些人壓根就不存在一般,徑直走到那個被打開的紫檀木盒前。她伸出枯瘦的手,撫摸著盒子邊緣,喉嚨里發出咯咯的笑聲。
“譚守正啊譚守正,你果然把東西留給了張家人。”她喃喃自語,轉向西裝男人,沉聲說道:“張家的后人拿到地圖和信了,通知其他人,咱們的計劃可以進入下一階段了。”
“那小子能行嗎?”西裝男人皺眉,低聲說道:“張家這一代就剩他一個了,還是個江湖騙子。您說他……”
“血脈就是血脈,騙不了人。而且你覺得張懷山那老小子,這么多年能忍住不偷偷練他這個孫子……?”老婦人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閃爍著詭異的光,“當年張秉義能用自己為祭,暫封那東西百年。他的血親后人,自然是最好的……鑰匙。長生會那些蠢貨想用樹汁長生,卻不知道,真正珍貴的是樹根下面那東西的‘本源’。只要得到了它……”
她這話沒有說完,但笑容里的貪婪卻幾乎要溢出來了。
“現在怎么辦?追那小子?還是……”西裝男說道。
“不,讓他去。”老婦人邊說邊緩緩轉身,“讓他去找王硯秋,去找更多線索。百年前八門留下的秘密,需要他幫我們一一揭開。等他集齊了所有拼圖,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自然會去長白山。到那時……”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她的聲音卻一點點的消失在晨風中。
西裝男人看了一眼倉庫里那些生不如死的人,打了個手勢。陰影里霎時間走出幾個黑衣人,開始清理現場。
很快,倉庫恢復了寂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與血腥混合的怪味。
黎明前,張也、周璃和小陳回到了臨時安全屋——這次的安全屋是一處老舊小區的普通住宅。秦老和李瑩已經等在那里,看到他們安全回來,明顯松了口氣。
但當周璃講述了倉庫里的詭異事件后,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精神沖擊……永久性損傷……”秦老反復看著現場照片,沉聲說道:“這和我們在長白山周邊記錄的幾起‘離奇死亡’事件特征吻合。死者沒有外傷,但大腦結構出現不可逆的破壞,像是被某種強大的精神力量直接沖擊。”
“這會不會是一種巧合?”張也皺著眉頭問道,“畢竟你們嘴里老掛著的那棵樹它現在也不再這兒,對不對?又或者,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人之所以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是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香味兒有關系?”
“那張也同志,我想問你個問題……”秦老摘下眼鏡,緩緩的開口說道。
“您問……”張也說道。
“你有沒有想過,你口中那莫名其妙的香味,它最初的來源是什么地方哪?”秦老說道。
“您的意思是,那香味最初的來源也是那座山里?”張也疑惑的問道。
秦老沒有直接回答張也的話,他揉了揉眉心,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張也同志,我沒有辦法直接回答你的問題。因為現在的我們無論說什么都是基于猜測。但有這么件事兒是真實發生的,我們部門的前身,在六十年代曾組織過一支科考隊進入長白山相關區域。隊伍一共十二人,只有兩人回來,而且都瘋了。從他們的瘋言瘋語中,我們拼湊出一些信息:他們在某個地下空間看到了一棵‘發光的樹’,那棵樹很香,是一種類似檀木的香氣,樹根包裹著一個‘巨大的、跳動的東西’,像是……心臟。但比心臟大得多,直徑超過三米。那東西會發出一種‘聲音’,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腦。”
秦老的話讓張也不禁想起了那封信里說的“樹根之下,另有乾坤”。
跳動的巨大物體?被封印的兇物?
“那東西是什么?”張也點了根煙,抽了一大口后,才緩緩的開口問道:“或者說,您認為它應該是個什么東西?”
“不知道。這個問題我沒法兒回答你。”秦老跟張也要了一根煙,但他沒有點,只是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隨后緩緩的繼續說道:“當時回來的兩個科考隊員,一個在三個月后自殺了,另一個在精神病院住了二十年,十年前去世。臨終前他清醒了片刻,說了一句話:‘它在呼吸,它在等待,它在……繁衍。’”
說完這話之后,秦老這才緩緩點燃了手里的那根煙,安全屋里一片死寂,只能聽見秦老將煙吸入鼻腔時候的聲音。
李瑩膽子一向不怎么大,聽完這些事情后,下意識的抱緊了自己的胳膊,臉色蒼白。
小陳咽了口唾沫之后,伸手了摸向腰間的手槍,盡管知道那可能沒用,但至少會覺得心里少許踏實。
“繁衍……”周璃重復這個詞,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什么意思?那東西是活的,而且能……繁殖?”
“如果它能繁衍,那這事兒可就熱鬧了……”張也抽了口煙,隨后將頭靠在沙發背上,將嘴里的煙吐出,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們說……我們老張家血脈特殊,是不是和這個事兒有關?”
沒人能回答,自燃也不可能有人回答。
過了一會兒,張也緩緩的繼續開口說道:“其實,在譚老爺子的那封信里頭,還提到了一個人。”
秦老和周璃聞言為之一動,忙開口問道:“誰?”
“滇南……養尸門的王硯秋。”張也一字一句的說道。
秦老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我們需要王硯秋。如果譚老爺子的信是真的,養尸門可能保留了最完整的記錄。他們常年與尸體打交道,對‘生命’和‘死亡’的界限有獨特的理解,可能看出了別人看不出的東西。”
“可是……滇南太遠了,而且我們不知道具體位置。”周璃說。
“我知道。”李瑩忽然開口,聲音很輕,但每個人卻都可以聽的見,“我爺爺……以前提過這個人。他說八門離散后,養尸門去了云南,隱在騰沖一帶,做玉石生意掩飾。當家的叫王硯秋,是個女人,今年應該七十多了。爺爺說,她可能是八門后人里,唯一還完整保留著祖傳手藝和記錄的。”
“騰沖……”秦老沉思道:“那里靠近邊境,情況復雜。而且長生會和那第三股勢力肯定也會盯上那里。”
“既然知道那幫家伙會盯上騰沖哪里,那我們還不先下手為強……”張也伸了個懶腰說道:“再說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了,不去難道在這兒干等著?”
“好吧!現在這也算是華山一條路了……”周璃看著張也緩緩說道:“既然非去不可,那我陪你去。”
“不行,你還有任務……”秦老說道。
“這就是我的任務。”周璃打斷秦老,“保護他,獲取信息,阻止災難。而且,滇南我有資源,比你們單獨行動安全。”
秦老沒有說話,而是看了兩人許久,最終嘆了口氣,淡淡的說道:“好吧。但要等三天,我需要給你們準備一些必要的東西,也需要放些煙幕彈,引開那些跟著咱們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