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風崖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魔門以鐵血手腕肅清周邊、穩固新占疆域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飛向了懸空山,也飛向了修真界的每一個角落。魔門之威,一時無兩。
然而,就在這看似如日中天的氣勢之下,一場潛在的危機,卻悄然在魔門的核心——魔淵深處醞釀。
這一日,楚焱正于魔淵殿核心密室,借助氣運沙盤與天命魔典,推演魔門氣運與周邊大勢的關聯。忽然,他心念微動,察覺到護山大陣——那經過陰煞老祖多次強化,已與魔淵地脈乃至魔門整體氣運相連的 **“混沌魔焰焚天陣”** ,傳來一絲極其細微、卻不容忽視的滯澀感。
這感覺并非來自外力的攻擊,更像是陣法的某種核心“規則”,在宏觀層面上遇到了一種無形的、性質相反的“場”的干擾。
幾乎同時,密室門外傳來了陰煞老祖略帶急促的聲音:“教主!老夫有要事稟報!”
“進來。”楚焱收斂心神,目光投向門口。
只見陰煞老祖快步走入,他原本因陣道突破而煥發的容光,此刻被一層濃重的憂慮所覆蓋,連周身隱隱流轉的陣紋都顯得有些紊亂。
“教主,大事不妙!”陰煞老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急切說道,“老夫方才監測大陣核心,發現陣靈運轉晦澀,凝聚的混沌魔焰,其焚盡萬物的‘毀滅’特性,似乎……似乎受到了某種力量的壓制和凈化!”
楚焱瞳孔微縮:“說清楚,何種力量?來自何方?”
“并非直接攻擊,更像是一種彌漫在天地之間的‘規則’層面的影響!”陰煞老祖語氣沉重,“其性質……至陽至正,慈悲祥和,帶著一股渡化、凈化的意味。源頭,直指懸空山!”
渡難!
楚焱瞬間明了。是渡難那籠罩懸空山,并不斷向外擴散的佛光力場!這力場并非主動攻擊陣法,但其存在的本身,其蘊含的佛法真意,就在無形中影響著天地靈氣的屬性,對基于“魔”、“混沌”、“毀滅”等概念的混沌魔焰焚天陣,形成了天然的壓制!
這就如同水與火,光與暗,是本質上的相克。以前玄天老祖等人,其力量屬性雖與魔門對立,但并未達到這種從“道”的層面進行覆蓋的程度。而渡難的佛法,源自西漠小雷音寺,其精純與高渺,遠超東域傳承!
“可能量化影響?”楚焱沉聲問道。
陰煞老祖苦笑一聲,雙手掐訣,引動密室內的氣運靈絡。只見代表魔淵大陣的光暈,邊緣處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被陽光融化的冰雪般的消融跡象,雖然緩慢,卻持續不斷。
“根據老夫測算,在此等佛光力場的持續影響下,混沌魔焰焚天陣的威力,將被持續削弱。目前約減弱一成,若讓其佛光繼續壯大、彌漫,削弱程度恐會達到三成,甚至更多!而且,陣法運轉所需的地脈魔氣消耗,將增加近五成!”陰煞老祖的聲音帶著一絲痛心,“此陣乃我魔門根基,若被如此克制,日后若那渡難攜佛寶親至,我魔門最大的依仗,恐將……危矣!”
楚焱沉默了片刻,密室中的空氣仿佛凝固。他能感受到陰煞老祖話語中的沉重,這確實是一個關乎魔門生死存亡的潛在危機。渡難這一手,不顯山不露水,卻直指魔門的命門。
“可有應對之法?”楚焱問道,聲音依舊平靜,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那平靜下蘊藏的冰冷。
“常規的陣法強化,添加更多魔材,或者提升陣法節點功率,效果恐怕有限。”陰煞老祖搖頭,“這是道則層面的壓制,非量變可以解決。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們能研究出一種全新的陣法體系!”陰煞老祖眼中閃過一絲狂熱,但隨即又被現實的困難壓了下去,“一種不依賴于純粹的魔氣與毀滅規則,或者至少能兼容、轉化、甚至利用對方這種佛光力量的陣法!但……此等陣法,聞所未聞,其研發難度,不亞于重新開創一條陣道分支,所需時間、資源、乃至機緣,都難以估量。”
開創全新的陣法體系?楚焱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王座扶手上敲擊著。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魔門如今雖勢大,但底蘊積累,尤其是在這種高深道則研究方面,未必比得上傳承悠久的西漠佛國。
但,坐以待斃絕非他的風格。
“既然舊的路徑被堵死,那便闖出一條新路。”楚焱站起身,一股決然的氣勢彌漫開來,“陰煞。”
“老夫在!”
“本座命你,即刻組建‘新陣研司’,由你全權負責。魔門庫藏資源,優先向你傾斜。門內所有對陣道有所涉獵的弟子、客卿,皆可由你調用。”楚焱下令,語氣不容置疑,“目標只有一個:研發出能對抗,乃至反制佛光力場的新一代護山大陣!”
“這……教主,茲事體大,老夫恐力有未逮……”陰煞老祖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無需妄自菲薄。”楚焱打斷他,“你已得《陣衍秘錄》傳承,陣道境界大成,乃我魔門不二人選。此外,本座會親自關注此事,必要時,可借助天命魔典,為你推演陣法脈絡,窺探氣運變化與陣法關聯。”
聽到楚焱將親自參與,甚至動用天命魔典,陰煞老祖精神一振,躬身道:“承蒙教主信任,老夫必竭盡全力,肝腦涂地!”
“去吧,時間緊迫。”楚焱揮揮手。
陰煞老祖領命,匆匆離去,背影帶著一種使命般的沉重與興奮。
楚焱獨自立于沙盤前,目光深邃。他深知,這不僅僅是一場陣法的競賽,更是道統之爭,是未來道路的選擇。渡難以佛法重塑秩序,他便要以魔道兼容并蓄,走出一條前所未有的路。
接下來的日子里,魔淵深處,原本用于修煉和儲備資源的“萬陣谷”被劃為新陣研司的基地。陰煞老祖幾乎將全部精力投入其中,帶領著數百名精挑細選出來的陣法師、符文師、煉器師,日夜不停地推演、計算、試驗。
他們嘗試了無數種思路:
* 有的試圖在混沌魔焰中融入其他屬性的力量,如幽冥鬼氣、血煞之力,以求屬性混雜,降低被單一克制的風險,但效果不佳,反而導致陣法穩定性下降。
* 有的試圖構建“套陣”,在魔焰焚天陣外圍布置其他屬性的防御陣法進行緩沖,但很快發現,渡難的佛光力場無孔不入,對魔氣有著極強的穿透性和針對性,套陣效果有限。
* 甚至有人提出極端想法,試圖捕捉、研究佛光力量,以其之道還施彼身,但剛一接觸,負責此項目的幾名陣法師便險些被佛光渡化,心神受損,項目被迫中止。
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大量的珍稀材料被消耗,無數個日夜的心血付諸東流。萬陣谷內,時常響起陣法試驗失敗的爆炸聲和研究者們無奈的嘆息。一種焦躁和沮喪的情緒開始在新陣研司內蔓延。
陰煞老祖更是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眼中布滿了血絲,原本梳理整齊的長須也變得凌亂。他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一日,又一次關鍵的陣法模型在試驗臺上崩潰,反噬的能量甚至讓陰煞老祖都悶哼一聲,后退了數步。
“不行……還是不行……”一位年輕的陣法師看著化為焦炭的陣盤,絕望地抱住了頭,“佛光之力,仿佛天生就凌駕于我們的魔道陣法之上,根本無法兼容,更別說反制了……”
“難道……我魔門陣法一道,真的走到了盡頭嗎?”另一名老者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了迷茫。
陰煞老祖聽著這些泄氣的話,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試驗場,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涌上心頭。他幾乎動用了畢生所學,翻閱了魔門所有陣法典籍,甚至參考了從正道那里繳獲的陣法資料,卻依然找不到破局的關鍵。
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護山大陣被不斷削弱,等待渡難最終兵臨城下嗎?
就在這絕望的氛圍幾乎要將所有人吞噬之時,一個清冷而沉穩的聲音在谷口響起:
“或許,我們的方向,從一開始就錯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幽蘭夫人不知何時來到了萬陣谷,她身后跟著兩名侍女,捧著一摞厚厚的、并非傳統陣法典籍的古老卷宗。
陰煞老祖強打精神,皺眉道:“幽蘭長老?此言何意?莫非你對陣道也有研究?”
幽蘭夫人微微搖頭:“妾身對陣道所知淺薄。但妾身執掌情報與內務,接觸到的信息龐雜。近日整理魔門收繳的、來自各方勢力的古籍雜談,包括一些早已失傳的旁門左道、上古異聞,發現了一些或許能被稱之為‘靈感’的東西。”
她示意侍女將卷宗放下,拿起最上面一本材質特殊、非皮非紙的古老書冊,封面上是幾個扭曲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符文。
“這本《星骸雜錄》,源自一個早已消亡的、名為‘觀星閣’的小宗門。他們不修靈氣,不悟大道,終其一生,只專注于觀測星辰,記錄星象變化。”幽蘭夫人緩緩說道,“其中提到一個猜想:世間萬法,并非只有五行陰陽、仙魔佛妖。在那無盡星空深處,存在著另一種力量,它并非靈氣,不屬五行,超越陰陽,漠視仙魔……他們稱之為‘星辰之力’,或‘混沌星輝’。”
“星辰之力?”陰煞老祖一怔,這個概念他并非完全陌生,但歷來被視為虛無縹緲,難以捕捉利用,遠不如地脈靈氣實在。
“不錯。”幽蘭夫人翻開書冊,指著一副復雜的星圖軌跡,“據其上記載,這種力量浩瀚、古老、中立,它既能為仙神引路,亦可為妖魔遮蔽。更重要的是——書中推測,佛光也好,魔焰也罷,在此等源自宇宙本初的混沌星輝面前,或許……并無本質區別。”
并無本質區別!
這句話,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驟然劈入了陰煞老祖,以及所有聽到這句話的陣法師腦海之中!
他們一直困在“魔”與“佛”的對立框架里,苦苦尋求魔陣的強化或變異,卻從未想過,跳出這個框架,去尋找一種凌駕于兩者之上,或者至少是平行的一種力量體系!
楚焱的身影,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萬陣谷。他顯然聽到了幽蘭夫人的話,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他的現代靈魂讓他更容易接受這種“跳出框架”的思維。
“星辰之力……混沌星輝……”楚焱低聲重復著,他通過天命魔典,能模糊感知到周天星辰與世間氣運存在某種玄妙的聯系,“或許,這真的是一條路。”
他看向陰煞老祖,目光灼灼:“陰煞,暫停所有基于魔氣強化的方案。集中所有力量,沿著‘星辰陣法’這個方向研究!需要什么典籍、材料,哪怕只有一絲線索,魔門傾盡所有,也會為你找來!”
陰煞老祖如同被打了一劑強心針,原本黯淡的眼神重新爆發出精光,他激動地接過那本《星骸雜錄》,如同捧著絕世珍寶:“星辰之力……混沌星輝……跳出仙魔對立……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多謝幽蘭長老指點!多謝教主支持!”
他轉向那些重新燃起希望的研司成員,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快!把所有關于星辰、星象、上古星術的記載,全部找出來!我們……我們重新開始!”
希望的星火,再次于萬陣谷中點燃。一條充滿未知與挑戰,卻可能通往的全新陣道之路,在魔門最高層的支持下,正式開啟。這場與渡難的無聲較量,進入了另一個更深層次、更關乎道統根本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