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晨光,是被小宇和萌萌的笑聲揉醒的。天剛亮,兩個(gè)孩子就穿著簇新的紅棉襖,棉襖下擺還綴著昨晚沒摘的小絨球,舉著剩下的小煙花在巷口跑圈。
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微涼,他們的鞋底踏上去發(fā)出輕快的
“噠噠”聲,驚飛了枝頭啄食的麻雀,也把裹著糖味的笑聲撒得滿巷都是——萌萌跑急了摔了個(gè)趔趄,手里的煙花筒滾到腳邊,小宇趕緊拉她起來,兩人看著彼此鼻尖的汗,又捂著肚子笑作一團(tuán)。
王奶奶起得比晨光還早,廚房的蒸鍋冒著白汽時(shí),巷里的公雞才剛打第一聲鳴。
她端著一盤剛蒸好的糖糕站在門口,瓷盤里的糖糕泛著油亮的光,表面撒的白芝麻在晨光里閃著細(xì)弱的光。
見人路過,她就往對方手里塞一塊,皺紋里都堆著笑:“大年初一吃甜糕,來年日子節(jié)節(jié)高!”剛把還熱乎的糖糕遞給出門的周先生,就看見張偉和劉芳提著印著福字的禮品盒走來,
“王奶奶,給您拜年來啦!”盒子里是劉芳織了半個(gè)月的圍巾,選的是最軟和的淺灰色毛線,還繡了朵小小的梅花。
王奶奶捏著圍巾貼在臉邊,暖意在指尖漫到心口,眼眶都悄悄熱了,忙轉(zhuǎn)身要去屋里拿自己做的鞋墊回禮。
周先生咬著甜糕推開書店門,糖糕的甜香混著舊書的墨香,在屋里繞了個(gè)圈。
他先把昨晚寫好的
“新年讀書樂”小紙條貼在共享書架最顯眼的層板上,紙條邊角還剪了小小的燈籠紋;又從柜臺(tái)下抱出新到的繪本,有講年獸的,還有畫著兔子的,都是他特意托外地朋友帶的——上次聽見小宇說想看
“有大老虎的故事書”,記了快半個(gè)月。不一會(huì)兒,就聽見萌萌清脆的喊聲:“周叔叔!”她拉著小宇跑進(jìn)來,辮子上的紅繩晃來晃去,踮著腳夠最上層的繪本,小胳膊舉得筆直。
周先生笑著蹲下來,幫他們?nèi)∠聝杀荆謴某閷侠锩鰞深w水果糖,剝了糖紙遞給他們:“慢慢看,看完了還能來換,下次來給你們帶新的故事。”李叔家的門也敞著,木桌上鋪著平整的紅紙,硯臺(tái)里的墨汁是剛磨的,泛著淡淡的松煙香。
他正握著毛筆,準(zhǔn)備寫
“開工福”——按老巷的老規(guī)矩,初一要給開門的人家添張福字,得是現(xiàn)寫的才顯誠意,圖個(gè)開門見喜。
張嬸系著張偉送的新圍裙,圍裙上繡的石榴花格外鮮艷,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元寶湯從巷那頭走來,路過李叔家門口時(shí),笑著朝里喊:“李叔,先別寫了,來我家喝碗元寶湯!”元寶湯是用除夕夜剩下的餃子煮的,湯里飄著蔥花和蝦皮,熱氣裹著鮮香味飄進(jìn)屋里。
李叔放下毛筆應(yīng)著,指尖還沾著墨,卻不忘把剛寫好的
“福”字仔細(xì)折好,壓在硯臺(tái)邊,想著一會(huì)兒喝完湯,就給張嬸家的大門也貼上。
巷子里的人漸漸多了,趙阿姨端著個(gè)竹籃,里面裝著孫叔叔昨晚炸的丸子,金黃的丸子裹著面包糠,還帶著余溫,挨家敲門送:“嘗嘗老孫的手藝,新年討個(gè)圓滿!”陳爺爺揣著一兜槐葉書簽,書簽是用去年秋天的老槐葉壓的,葉脈清晰,上面的
“福”字是用朱砂寫的,遇著街坊就遞一張,還不忘叮囑一句:“夾在書里,新一年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小宇和萌萌跑累了,就坐在老槐樹下的石凳上,石凳被太陽曬得暖融融的。
他們拆著口袋里的糖,糖紙?jiān)谑掷镎鄢尚〖埓е^看大人們互相拜年——李叔給周先生遞了張福字,周先生回了他一本新到的書法帖;張偉幫趙阿姨提著重籃子,趙阿姨塞給萌萌一把瓜子。
偶爾有風(fēng)吹過,槐樹枝上的紅燈籠輕輕晃,紅色的光落在兩個(gè)孩子笑盈盈的臉上,連睫毛都染了暖意。
周先生靠在書店門口的木柱上,看著這滿巷的熱鬧,從口袋里掏出筆記本。
筆尖劃過紙頁,寫下:“大年初一,晨光暖,人團(tuán)圓,老巷的新聲,是笑聲,是祝福,是日子該有的模樣。”他寫完抬頭,正好看見陳爺爺朝他招手,手里還舉著一張新的槐葉書簽——那是特意為他做的,比別的書簽大些,上面除了朱砂
“福”字,還多了片小小的、曬干的桂花,是去年秋天陳爺爺在老槐樹下?lián)斓模熘比~的香,滿是老巷的味道。
周先生接過來,夾進(jìn)剛寫好的筆記本里,抬頭時(shí),看見巷口的陽光又暖了些,把每個(gè)人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纏纏繞繞,像老巷里剪不斷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