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明朗把椅子腿放下了,這人如果是來找茬的,剛才就已經(jīng)動手了。
“那你現(xiàn)在怎么活的。”
“我以前在道上混過,雖然洗手不干了,但幾個小兄弟還在。”
“他們接濟我一點,勉強能活下去,但陳大軍不一樣,他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
“我們同一天出來,他往老家那邊走,我往縣城走,沒想到他比我還慘。”
趙鐵柱說到這里,語氣里帶著一股恨意。
“民政局那幫人,把該給我們的錢貪了,逼得陳大軍走投無路。”
“他進去之前是個小偷,出來本來想好好做人,結(jié)果被活活逼成了殺人犯。”
“厲主任,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您是真查還是假查。”
這話問得很直接,厲明朗也直接回答。
“真查,但你也看到了,有人不想讓我查。”
“我知道,所以我來幫忙。”
趙鐵柱站起來,身高至少一米八五,在客廳里顯得格外高大。
“我雖然不干那些違法的事了,但在道上還有點面子。”
“厲主任您調(diào)查的時候,我讓幾個小兄弟跟著,至少能保證您的安全。”
厲明朗看著這個渾身紋身的光頭,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諷刺。
體制內(nèi)的人都在推諉扯皮,反而是一個刑滿釋放的人愿意站出來幫忙。
“你圖什么。”
“不圖什么,就是想給那些跟我一樣的人爭個活路。”
趙鐵柱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監(jiān)獄里那些人,十個里面有八個是被生活逼的,真正窮兇極惡的沒幾個。”
“出來之后想改過自新,結(jié)果連最基本的生存保障都沒有。”
“再餓幾天,再被人欺負幾次,誰都有可能變成陳大軍。”
“我?guī)蛥栔魅尾檫@個案子,就是為了讓民政局把該給的錢發(fā)下來。”
“這樣那些剛出來的兄弟,至少有條活路,不用再走回頭路。”
這番話說得實在,沒有半點虛的,厲明朗沉默了幾秒鐘。
他需要人手,也需要保護,但跟一個刑滿釋放的人合作,風(fēng)險同樣不小。
“你確定你那些小兄弟靠得住。”
“都是跟了我十幾年的人,我坐牢那八年,他們幫我照顧老母親。”
“這種人,比體制內(nèi)那些兩面三刀的貨色強多了。”
厲明朗做出了決定。
“行,你跟我干,但有個前提。”
“您說。”
“不能違法,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不能動刀動槍。”
“這個您放心,我現(xiàn)在是守法公民,最多動動拳頭。”
趙鐵柱咧嘴一笑,臉上的刀疤扭曲得更加猙獰,但那笑容里卻透著一股真誠。
兩人就這么達成了合作,當晚趙鐵柱叫了兩個人過來,幫厲明朗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那兩個人也是紋身光頭的配置,但干起活來倒是利索得很。
第二天一早,厲明朗帶著趙鐵柱去了民政局的檔案室,這次他拿了陳書記的手令。
周局長看到那張手令,臉色變了幾變,最后不得不讓人把檔案室的門打開。
檔案室里堆滿了落灰的文件柜,三年的補助發(fā)放記錄就躺在里面。
厲明朗一份一份地翻,趙鐵柱在旁邊幫忙整理,兩人從早上翻到下午,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
三年內(nèi)鳳臺縣一共有四十七名刑滿釋放人員,按規(guī)定每人應(yīng)該領(lǐng)取三個月的過渡期補助。
但實際發(fā)放記錄顯示,只有十一個人真正拿到了錢,其余三十六個人的補助全部被“系統(tǒng)故障”或“材料不全”等理由卡住了。
這三十六個人里面,有五個人在領(lǐng)不到錢之后重新犯罪,其中就包括陳大軍。
“他媽的,這幫人真是喪盡天良。”
趙鐵柱看著那些數(shù)據(jù),臉上的刀疤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三十六個人,三個月的補助就是六千塊,加起來二十多萬。”
“二十多萬對民政局來說算個屁,他們就為了這點錢逼死人。”
厲明朗沒有說話,繼續(xù)往下翻,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更嚴重的問題。
那十一個拿到錢的人,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的申請表上都有一個備注,寫著“關(guān)系戶”三個字。
也就是說,只有找了關(guān)系的人才能拿到補助,沒有關(guān)系的人就只能被無限期拖延。
“周局長胃口不小,吃這種黑心錢。”
厲明朗把相關(guān)的檔案全部拍照留存,準備帶回去作為證據(jù)。
就在這時候,檔案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進來三個穿著夾克的男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根鐵管。
“厲主任,我們老板請您喝茶。”
為首的那人三十來歲,臉上帶著一道傷疤,說話的時候嘴角掛著冷笑。
趙鐵柱立刻擋在厲明朗面前,渾身的肌肉繃緊了,像是一頭準備撲食的猛虎。
“誰他媽的派你們來的。”
“鐵柱哥,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現(xiàn)在給當官的跑腿了。”
那人似乎認識趙鐵柱,語氣里帶著幾分嘲諷。
“當年你在道上多威風(fēng),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別人的狗。”
“老子給誰干不關(guān)你的事,今天你們要動厲主任,先從老子身上踩過去。”
趙鐵柱往前邁了一步,那三個人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顯然知道這個光頭不好惹。
“鐵柱哥,我們不想跟你動手,但我們老板發(fā)話了,厲主任必須收手。”
“你們老板是誰。”
“這個您不用知道,只要知道他能讓厲主任在鳳臺縣混不下去就行了。”
厲明朗從趙鐵柱身后走出來,看著那三個人。
“回去告訴你們老板,我不會收手,他要是有本事就讓他直接來找我。”
“厲主任,您這話我可以原封不動地帶回去。”
那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陰冷的殺意。
“但我老板讓我給您帶句話——下次不是砸家這么簡單,是砸人。”
說完這話,三個人轉(zhuǎn)身就走,鐵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
趙鐵柱想追上去,被厲明朗攔住了。
“別追,他們只是傳話的,打了也沒用。”
“厲主任,這幫人不能放過,今天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以后會沒完沒了。”
“我知道,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先把證據(jù)拿到手再說。”
兩人帶著那些檔案離開了民政局,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周局長站在那里,臉上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厲主任,檔案看完了。”
“看完了,收獲很大。”
“那就好,不過我有個建議。”
周局長往前走了兩步,壓低聲音說。
“有些事查到這里就可以了,再往下查,對您沒有好處。”
“周局長,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是提醒,鳳臺縣的水很深,您一個外來的年輕人,翻不起什么浪。”
厲明朗盯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透著一種老狐貍特有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