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了七八戶,大部分住在鳳臺縣最偏遠的山村里,還有幾戶搬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今天我親自去走一趟。”
厲明朗換了一身便裝,帶著劉海柱和趙鐵柱往山里趕,第一站是一個叫王家溝的村子。
這個村子窮得叮當(dāng)響,路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濘得沒法走,車子只能停在村口步行進去。
他們要找的人叫李桂花,五十多歲,兒子李大勇死在了三年前的礦難里。
李桂花住在村子最里面的一間土房子里,房子破得不像樣,窗戶上糊著報紙,門板上的漆都掉光了。
厲明朗敲門的時候里面?zhèn)鱽硪魂嚳人月暎^了好一會兒門才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臉上全是皺紋,眼窩深陷,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至少十歲。
“你們找誰。”
“大娘,我是縣政府的工作人員,想問問您兒子的事。”
李桂花聽到“兒子”兩個字,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手死死抓著門框。
“我沒有兒子,你們認(rèn)錯人了。”
“大娘,我知道您兒子三年前在龍興煤礦出事了,我是來幫您討公道的。”
“什么公道,我不要什么公道,你們走,別來我這里。”
李桂花說著就要關(guān)門,厲明朗一把按住了門板。
“大娘,我知道您被人威脅過,但那些人已經(jīng)倒了,方延平進去了,老李進去了,錢有德也進去了,沒有人能再威脅您了。”
李桂花愣住了,她抬頭看著厲明朗,眼睛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
“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您可以上網(wǎng)查,這些人全都被抓了。”
李桂花站在門口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蹲下來捂著臉哭了起來,哭得渾身發(fā)抖。
“我兒子死了三年了,我告了三年狀,沒有一個人管我,今天終于有人來了。”
厲明朗把她扶進屋里,讓她慢慢說。
李桂花一邊抹眼淚一邊把當(dāng)年的事情講了一遍,她兒子李大勇是龍興煤礦的礦工,事故發(fā)生那天他正好在井下干活。
“那天是半夜,我接到電話說礦上出事了,我連夜趕過去的時候已經(jīng)天亮了,礦井口圍了好多人。”
“后來有人告訴我說我兒子死了,遺體已經(jīng)拉走了,讓我簽個字去殯儀館認(rèn)領(lǐng)。”
“我連兒子最后一面都沒見到,就被人拉著簽了一堆不知道什么東西。”
“過了幾天有人來找我,拿著五萬塊錢說是賠償,讓我簽一份協(xié)議,說簽了以后就不能再追究了。”
“我不肯簽,那個人說如果不簽就讓我另一個兒子也去礦上干活,到時候出什么事可就說不準(zhǔn)了。”
李桂花說到這里聲音都在發(fā)抖,她的另一個兒子當(dāng)時才十六歲,還在上學(xué)。
“我害怕,我怕他們真的動手,就簽了。”
“簽完之后那五萬塊錢也沒給我,說要等我另一個兒子成年之后才能拿,結(jié)果一等就是三年,一分錢都沒見到。”
厲明朗聽完之后緊緊攥著拳頭,這幫畜生不僅瞞報人命,還用這種手段欺負一個老太太。
“大娘,您還記得當(dāng)年讓您簽字的是什么人嗎。”
“不記得,那人戴著墨鏡,只說自己是礦上的。”
“那協(xié)議您還留著嗎。”
“撕了,我后來越想越氣就撕了,早知道沒用還惹一肚子氣。”
厲明朗又問了一些細節(jié),然后留下了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讓李桂花有什么事隨時打電話。
從李桂花家出來之后他們又去了另外兩戶人家,情況大同小異,都是被威脅被恐嚇簽了和解協(xié)議,要么拿了幾萬塊錢,要么一分沒拿。
其中有一戶更慘,男主人叫張老根,當(dāng)年為了給兒子討說法跑到省里上訪,結(jié)果被截訪關(guān)了一個月。
放出來之后又被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堵在路上打了一頓,腿被打斷了,到現(xiàn)在都是瘸的。
“從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告了,我老婆說就當(dāng)兒子白死了,別再連累一家人。”
張老根說這話的時候眼眶通紅,六十多歲的老漢坐在破舊的堂屋里,滿臉都是絕望。
厲明朗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很堅定。
“老哥,我向你保證,你兒子不會白死,該追責(zé)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你說得好聽,可那些人勢力那么大,你能斗得過嗎。”
“能,我已經(jīng)把方延平、老李、錢有德全都拿下了,這些人在鳳臺縣橫行了二十年,現(xiàn)在全進去了。”
張老根愣住了,他這三年一直躲在山溝里不敢出門,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你……你說的是真的。”
“是真的,您可以讓家里人上網(wǎng)看看,這幾個月鳳臺縣發(fā)生了多少事。”
張老根的老伴兒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一部老年機,說這手機上不了網(wǎng),但可以打電話問問村里的人。
她打了幾個電話,問了幾個親戚,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方延平判了無期,老李判了十八年,錢有德也進去了。
張老根聽完之后整個人都呆住了,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抓著厲明朗的手不放。
“好人啊,你是好人啊,我兒子終于有希望了。”
從張老根家出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厲明朗坐在車?yán)锟粗饷嫫岷诘纳铰罚那槌林亍?/p>
第三戶人家他們沒找到,據(jù)說全家都搬走了,去向不明,有人說是被人“勸”走的。
這些遇難礦工的家屬雖然心里恨透了那些人,但被嚇怕了,沒有一個敢站出來作證。
三年的時間太長了,證據(jù)沒了,人也被整怕了,這案子想翻過來難度太大。
第二天厲明朗去找陳書記匯報情況,陳書記聽完之后臉色也很難看。
“三年前的事我隱約聽說過一些,但當(dāng)時我還沒來鳳臺縣,不清楚內(nèi)情。”
“陳書記,這事必須查到底,十四條人命不能就這么算了。”
“我支持你查,但這案子牽扯太大,可能比方延平案還復(fù)雜,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厲明朗點頭表示明白,他知道這一仗不好打,但他沒有退路。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消息傳得太快,當(dāng)天晚上就有人開始給陳書記打招呼了。
打電話的是省政府某位分管領(lǐng)導(dǎo)的秘書,態(tài)度很客氣但話說得很明白。
“陳書記,龍興煤礦的事涉及面太廣了,查下去會動搖全省煤炭系統(tǒng)的穩(wěn)定,建議適可而止。”
陳書記沒有當(dāng)場表態(tài),只說會慎重考慮。
掛掉電話之后他坐在辦公室里抽了一根煙,然后給厲明朗打電話,把這事告訴了他。
“小厲,上面有人打招呼了,這案子上面有人罩著,讓我們別碰。”
“我支持你查,但力度可能要收一收,你要注意方式方法,別把自己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