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明朗死死盯著鄭組長的臉,這個三十年反腐老將的眼神里有躲閃。
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不止魏建國一個人在拖后腿,連鄭組長都開始和稀泥了。
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個躲在幕后的大人物能量大得超乎想象,大到連中央派下來的調查組都不敢輕易觸碰。
林志遠的前司機,卻在在回家路上遭遇車禍,肇事車輛是一輛套牌的黑色面包車,撞完人直接跑了,司機當場死亡。
這個司機跟了林志遠八年,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本來是最有價值的證人之一。
康養院那個被打成重傷的助手也死了,就是阿良的團隊成員,那天在縣政府門口爬著交出道歉信的那個。
官方死因是ICU感染惡化搶救無效,但厲明朗調了他前一天的病歷,各項指標雖然不樂觀但還在可控范圍內,根本不存在突然惡化的條件。
更離譜的是有三個曾經被關在鐵籠里的幸存者在同一天走失了,監護人報案的時候警察的態度很敷衍,說這些精神病人走失很正常,會慢慢找的。
但厲明朗知道這些人不是走失,是被人帶走了,因為這三個人都是高度配合調查的關鍵證人,都曾經指認過周慈和那些黑醫生的犯罪行為。
林志遠本人也在醫院病亡了。
官方死因是術后感染引發多器官衰竭,但林志遠根本沒做手術,他在被抓之前手術還沒開始就被打斷了。
厲明朗去調病歷,發現他前一天的各項指標還算穩定,雖然肝功能在惡化但遠沒到突然死亡的程度。
四個關鍵證人在一周之內全部死亡或失蹤,每一個死因都很合理——車禍、感染、走失、病亡——挑不出任何明顯的漏洞。
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有組織的滅口行動。
厲明朗把這些情況匯報給鄭組長,組長的臉色也不好看。
“小厲,這些事我知道了,但目前沒有證據表明是人為的,你不能憑猜測下結論?!?/p>
“組長,一周死了四個證人,您覺得這是巧合嗎。”
“巧合不巧合需要調查來定性,你現在的任務是配合調查組整理現有證據,其他的事不要分心?!?/p>
厲明朗從組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拳頭攥得咯咯響,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調查組內部有人在拖后腿,而且很可能不止一個。
那個躲在幕后的大人物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調查,一邊滅口毀證,一邊施壓打招呼,一邊放任輿論抹黑。
三管齊下,步步緊逼。
趙鐵柱得知情況后在電話里破口大罵。
“這幫孫子太狠了,殺人滅口都不帶眨眼的,咱們怎么辦?!?/p>
“盯緊剩下的證人,不能再讓人出事了?!?/p>
“厲主任,那幫人比咱們人多勢眾,萬一他們動真格的咱們不一定扛得住?!?/p>
“扛不住也得扛,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
掛掉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厲明朗從調查組駐地開車回臨時住處。
那條路他走了很多次,閉著眼睛都能走,但今天晚上他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后視鏡里出現了一輛黑色的面包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他。
他試著加速,那輛車也加速。
他試著變道,那輛車也變道。
厲明朗的心沉了下去,自己被盯上了。
他掏出手機想打給趙鐵柱,但還沒撥通就發現前面又出現了兩輛同樣的黑色面包車,三輛車呈品字形把他的車夾在中間。
再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路過一個偏僻路段的時候三輛車突然發力,前面兩輛急剎把他的車逼停,后面那輛堵死了退路。
七八個蒙面人從車里跳下來,手里掄著棍棒。
“厲明朗,你丫的命真硬,今天讓你走不了?!?/p>
厲明朗想拉開車門往外沖,但車窗已經被人砸碎了,一只手伸進來擰開了車鎖把他拖了出來。
他剛站穩腳就挨了一棍子,正中肩膀,整個人趔趄著摔倒在地。
那幫人一擁而上,拳腳棍棒雨點般落下來。
“讓你多管閑事,讓你到處亂查,打死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p>
厲明朗護著腦袋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痛得快要昏過去。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交代在這里的時候,遠處傳來了急促的喇叭聲和喊殺聲。
“住手,你們這幫孫子敢動我們老大的人?!?/p>
是趙鐵柱帶著十幾個兄弟趕到了,兩撥人在夜色中混戰成一團。
蒙面人沒想到厲明朗還有接應,打了幾分鐘之后見勢不妙開始撤退。
臨走時為首的那個扔下一句話。
“告訴你,這只是警告,再往前走一步,下次可就沒這么幸運了。”
三輛黑色面包車呼嘯著消失在夜色里,車牌號早就換成了假的,追也追不上。
趙鐵柱把厲明朗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發現他身上好幾處被砸傷,左臂上還挨了一刀,鮮血把衣服都染紅了。
“厲主任,你怎么樣,要不要送醫院。”
“不用,先回去。”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逞什么強,這幫孫子下手太黑了。”
厲明朗扶著趙鐵柱的胳膊站穩,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燒得發燙的憤怒。
“鐵柱哥,這幫人怕了,他們在滅口,說明我們查對了方向。”
“厲主任,你先養傷,這事咱們慢慢來?!?/p>
“慢不了了,他們殺人滅口的速度比我們查案的速度還快,再慢下去什么證據都沒了?!?/p>
趙鐵柱聽完這話沉默了幾秒,他知道厲明朗說的是實話,但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允許他們再往前沖了。
“厲主任,你先把傷養好,這幫人下手太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鳳臺縣還指望誰?!?/p>
“我沒事,皮外傷而已?!?/p>
厲明朗嘴上這么說,但左臂上那道刀傷還在滲血,繃帶裹了三層都止不住,臉色也白得嚇人。
趙鐵柱強行把他送到了縣醫院,醫生檢查完之后臉色很難看,說肋骨斷了兩根,左臂的肌腱也被割傷了,必須住院觀察至少一周。
厲明朗躺在病床上,腦子里全是那些被滅口的證人,周慈死了,林志遠死了,阿良的助手死了,三個幸存者失蹤了,證據鏈正在一截一截地斷掉。
他在醫院待了三天,傷口還沒拆線就要求出院繼續工作,醫生攔不住他,只能讓他簽了一份免責協議。
出院那天上午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厲明朗剛走出病房大門就看見走廊盡頭站著幾個陌生人。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藏青色的西裝,胸口掛著省紀委的證件,手里拿著一份紅頭文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厲明朗同志?!?/p>
那人的聲音在走廊里回蕩,所有路過的護士和病人都停下腳步往這邊看。
“有人實名舉報你在辦案過程中收受巨額賄賂,利用職權打擊報復民營企業家,經省紀委研究決定,對你進行立案調查,調查期間停止一切職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