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jié)束后,厲明朗收拾桌上的材料,壓根沒理會周圍那些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
那些在鎮(zhèn)里混了十幾年的老油條,一個個都在等著看笑話,等著看這位新上任的黨政辦主任怎么栽跟頭。
李春來追到走廊,壓低了聲音開口。
“小厲,你怎么就應(yīng)下了,這分明是個死局,趙國民就是想借這事把你拉下馬?!?/p>
“鎮(zhèn)長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
厲明朗這話說得輕松,可李春來哪里能不擔(dān)心,縣里對扶貧任務(wù)盯得死,年底驗收過不了關(guān),整個沿溪鎮(zhèn)的班子都得背處分。
趙國民把這三戶最難啃的骨頭扔給厲明朗,就是打著兩手準(zhǔn)備,扶貧完成了是他這個書記指揮有方,完不成就是厲明朗能力不行,到時候讓他主動辭職下臺。
這種陽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可厲明朗偏偏還主動鉆了進去。
回到黨政辦,向雪梅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文件,看到厲明朗進來,她立刻站了起來。
“厲主任,扶貧工作的資料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您看什么時候交接?!?/p>
話說得恭敬,可那眼神里藏著的幸災(zāi)樂禍,厲明朗看得清清楚楚。
這女人在會上一句話都沒說,表面上好像跟她無關(guān),實際上心里指不定多高興,等著看他出丑。
“資料放桌上就行,我自己會看。”
厲明朗坐下來翻開那份扶貧檔案,三戶人家的情況一目了然。
五保老人叫王大山,六十八歲,雙腿殘疾,脾氣暴躁得出了名,之前鎮(zhèn)里派了四個干部去幫扶,全被他罵了回來,補助款拿了,活不干,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
第二戶戶主叫劉金旺,四十來歲,整天泡在牌桌上,政府發(fā)的扶貧款全拿去賭了,媳婦帶著孩子跑了,他一個人爛命一條,誰勸都不聽。
第三戶最麻煩,戶主叫陳建國,妻子精神有問題,需要常年吃藥,兩個孩子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全家就靠他一個人在建筑隊打零工,收入不穩(wěn)定,這種情況想在年底前脫貧,基本上是天方夜譚。
向雪梅站在旁邊,看著厲明朗皺眉的樣子,心里那點小得意壓都壓不住。
“厲主任,這三戶的情況您也看到了,之前鎮(zhèn)里前前后后派了十幾個人去幫扶,沒一個成功的。”
“您要是覺得難度太大,其實可以跟趙書記再商量商量,畢竟三個月的時間,確實太趕了?!?/p>
這話聽起來是在關(guān)心,實際上就是在諷刺,在提醒厲明朗,他接下的是個燙手山芋。
厲明朗合上檔案,抬頭看著她。
“向雪梅,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完不成任務(wù)。”
“厲主任您這話說的,我怎么會這么想,我是真心為您考慮。”
“少來這套,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盤,以為我不知道?!?/p>
向雪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沒想到厲明朗會說得這么直白。
“趙書記給我挖的坑,你在旁邊準(zhǔn)備好看熱鬧,甚至巴不得我掉進去摔個粉身碎骨,對不對?!?/p>
“厲主任,我真沒這個意思?!?/p>
“有沒有這個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三個月后,我不但要完成任務(wù),還要讓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全都閉嘴?!?/p>
厲明朗站起來,拿起那份檔案就往外走。
向雪梅看著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她覺得厲明朗這是在吹牛,三戶人家的情況擺在那里,十幾個干部都搞不定的事,憑什么他就能行。
等著吧,三個月后,就是他灰溜溜下臺的時候。
厲明朗出了鎮(zhèn)政府大樓,直接開車去了第一戶王大山家。
王大山住在鎮(zhèn)上最偏遠的一個村子,房子是八十年代蓋的土坯房,屋頂?shù)耐咂嫉袅舜蟀?,下雨天肯定漏水?/p>
院子里堆滿了破爛,一股霉味混著尿騷味,讓人根本不想靠近。
厲明朗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暣直┑暮鸾小?/p>
“誰啊,又是哪個不長眼的來煩我?!?/p>
“王大爺,我是鎮(zhèn)政府的厲明朗,來看看您。”
“鎮(zhèn)政府,鎮(zhèn)政府了不起啊,滾滾滾,我不需要你們看?!?/p>
門根本沒開,王大山在屋里直接開罵。
厲明朗站在門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xù)開口。
“王大爺,您別急著趕我走,我跟之前來的那些人不一樣?!?/p>
“不一樣,有什么不一樣,還不都是來拍照片做樣子,回去好向上面交差。”
“我不拍照片,也不做樣子,我就是想幫您把日子過好?!?/p>
屋里安靜了幾秒鐘,然后門被推開了一條縫,王大山坐在輪椅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全是不信任。
“小伙子,你別跟我來這套,我見過的干部多了去了,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就是來走個過場?!?/p>
“您說的沒錯,之前確實有很多人是走過場,但我不是。”
厲明朗蹲下來,跟王大山平視。
“王大爺,您看我這樣子,像不像來走過場的。”
王大山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穿著普通的襯衫,褲腿上還沾著泥,不像那些西裝革履的干部。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幫您把房子修一修,把院子收拾干凈,再給您找點力所能及的活干,讓您每個月有穩(wěn)定收入?!?/p>
“就憑你?!?/p>
王大山冷笑一聲,根本不相信。
“就憑我,您給我三個月時間,我保證讓您的日子好起來。”
“三個月,哈哈哈,小伙子,你是不是在做夢,我這腿都?xì)埩?,還能干什么活。”
“腿殘了不代表手殘了,您以前是做什么的?!?/p>
王大山愣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回憶。
“我以前是木匠,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我的手藝?!?/p>
“那就對了,您的手藝還在,完全可以繼續(xù)干活。”
“干活,誰要我這個殘廢干活?!?/p>
“我要,鎮(zhèn)政府正好要做一批宣傳欄,需要木工,我可以把這個活包給您。”
王大山盯著厲明朗,想從他臉上看出撒謊的痕跡,可這年輕人的眼神里全是真誠。
“你說的是真的?!?/p>
“我騙您干什么,您要是不信,明天我就把圖紙和材料送過來?!?/p>
王大山沉默了很久,最后點了點頭。
“行,那我就信你一回,要是你敢耍我,我跟你沒完。”
厲明朗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土。
“王大爺放心,我厲明朗說話算數(shù)。”
從王大山家出來,厲明朗直接去了第二戶劉金旺家。
劉金旺家在鎮(zhèn)上的另一個村子,房子倒是不破,但院子里全是垃圾,根本沒人收拾。
厲明朗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問了鄰居才知道,劉金旺又去村口的麻將館了。
麻將館就是村里一個小賣部改的,里面擺著四張麻將桌,煙霧繚繞,到處都是麻將碰撞的聲音。
劉金旺正坐在角落的桌子上,面前擺著一堆零錢,正打得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