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內的空氣因霍北野最后那句話而繃緊。那句“松松筋骨”，不帶一絲溫度，卻比帳外的寒風更能刮得人骨頭發涼。

沈星移握著紙筆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抬眼，對上霍北野那雙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那里面沒有玩笑，只有純粹的、屬于猛獸的警告。

蘇青看著眼前這一幕，幾乎要笑出聲。她清了清嗓子，打斷了兩個男人之間無聲的對峙。

“咳，夜宵來了正好，討論圖紙也費腦子。”她自然地接過霍北野手中的托盤，目光落在上面那碗香氣四溢的蛇骨菌菇湯上，故意問：“就一碗？你沒吃？”

霍北野的視線從沈星移身上挪開，落回蘇青臉上時，冰冷的殺氣已收斂得干干凈凈。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這是給夫人的。”

他說著，沒有將碗遞給蘇青，而是徑直端起，當著沈星移的面，仰頭，將那碗精心燉煮、本該是兩人份的湯羹，一口氣喝得干干凈凈。喉結滾動間，發出清晰的吞咽聲。

一滴湯汁都未剩下。

他將空碗重重放回托盤，發出“鐺”的一聲脆響。而后，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沈星移，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自明：這是我女人的東西，你，不配。

沈星移的臉皮抽動了一下，從江南到南蠻，他平生第一次被人用這種方式羞辱，偏偏對方做得如此自然，讓他連發作的由頭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霍將軍干了這碗恒河水，來生還做種花人！啊不，是干了這碗陳年老醋！】

【笑死，前一秒還要‘松松筋骨’，下一秒就小學生吵架式喝湯，這是什么絕世醋王！】

【沈公子：我忍了，為了我的商業版圖，我什么都能忍！】

蘇青強忍著笑意，看了一眼平板電腦上飄過的彈幕，心頭一動。她伸手在沈星移眼前晃了晃，將他從憋屈中喚回神。

“別愣著了，開工了。”

“開什么工？”沈星移還沒反應過來。

蘇青已經將平板的攝像頭對準了他，屏幕上，沈星移那張俊秀卻帶著屈辱和憤懣的臉被放大了數倍，清晰地呈現在直播間所有觀眾面前。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蘇青的聲音帶著一絲揶含，“是咱們營地新來的高級人才，江南沈家的嫡公子，沈星移，沈先生。”

直播間瞬間炸了。

【臥槽！這個顏值！這個氣質！主播你從哪里拐來的極品小哥哥！】

【這破碎感，這忍辱負重的眼神，啊啊啊我死了！主播上鏈接！這個男人我要了！】

【前面的姐妹清醒一點！你沒看到他脖子上的項圈嗎！那是夫人的專屬寵物！】

蘇青看著飛速滾動的彈幕，笑得越發燦爛。她拍了拍沈星移的肩膀：“沈先生，你的賣身契上寫得清清楚楚，要為我創造價值。現在，就是你體現價值的時候了。”

她說著，不知從哪摸出一疊上好的空白折扇和一套筆墨，推到沈星移面前。

“鑒于廣大網友的熱情，我們現在推出第一款南蠻文創周邊——沈公子親筆題字折扇。沈先生，你不是自詡風流才子，畫工了得嗎？現在，請開始你的表演。”

沈星移看著眼前的折扇，又看看蘇青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背過去。他堂堂沈家嫡子，竟要淪落到當眾賣字畫為生？

“士可殺，不可辱！”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哦？”蘇青挑眉，晃了晃手里的GPS項圈遙控器，“你確定？”

沈星移的身體僵了一下。他感受著脖頸上那個冰冷的皮圈，那是他恥辱的象征，也是他此刻無法反抗的枷鎖。

一旁的霍北野非但沒有半分同情，反而好整以暇地抱臂而立，像個監工。他甚至還上前一步，親手為沈星移研起了墨，語氣平淡地補充道：“夫人的意思是，自家的奴才，就要物盡其用。寫吧，寫得好，今晚有飯吃。”

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簡直是魔鬼。

沈星移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他拿起筆，在一片萬眾矚目的“圍觀”下，認命地展開一把折扇。

蘇青湊過去，通過話筒向直播間宣布：“第一把扇子，咱們來點有紀念意義的。沈公子，就寫‘我是蘇青的打工人’這七個字吧。”

“噗——”沈星移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干得漂亮！主播殺人誅心！】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沈公子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榜一大哥在此！這把扇子我包了！十個火箭預定！】

最終，在蘇青和霍北野的雙重壓迫下，以及直播間不斷刷新的禮物特效中，沈星移屈辱地寫下了一幅又一幅字畫。從“我是蘇青的打工人”，到“聽夫人的話，跟將軍走”，再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

這位江南才子，徹底淪為了沒有感情的書寫機器。

當晚，蘇青看著系統后臺暴漲的收益，笑得合不攏嘴。她毫不猶豫地兌換出了那張夢寐以求的“工業級真空制鹽全套設備圖紙”。

有了這個，南蠻的鹽業，才算真正握在了她的手中。

喧囂的一夜過去。

次日清晨，正當蘇青指揮著眾人按照沈星移的規劃，開始著手鹽場基建的初步準備時，營地外傳來一陣騷動。

阿古拉神色凝重地跑來匯報：“夫人，外面來了一隊人馬，看那排場，不像是普通商隊。”

蘇青和霍北野對視一眼，一同走到營地新建的木制望塔上。

只見遠處的山道上，一列極為奢華的馬車隊正緩緩駛來。為首的幾輛馬車，皆由四匹神駿的白馬拉著，車廂用料考究，雕梁畫棟，四角懸掛著精致的流蘇和風鈴，一路行來，叮當作響。護衛的家丁仆婦，個個衣著光鮮，排場比當初蘇青他們那支寒酸的流放隊伍，大了何止十倍。

這支隊伍在營地門口停下。

車簾被一個俏麗的丫鬟掀開，一只穿著精致繡鞋的腳，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緊接著，一個身穿流云錦、體態嬌弱的美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下馬車。

那美人面色蒼白，柳眉微蹙，眼中似有水光，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霍北野在看到那張臉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蘇青注意到他的變化，低聲問：“認識？”

霍北野的聲音有些冷：“林振南的女兒，林婉兒。我被廢之前，他還是南蠻的太守。”

太守千金？她來這里做什么？

正當蘇青疑惑之際，那林婉兒似乎是看到了望塔上的霍北野，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她提著裙擺，也不顧地上泥濘，快步朝著營地門口跑來。

“霍哥哥！”她聲音嬌弱，帶著哭腔，“婉兒終于找到你了！”

然而，她剛跑到營地門口，離霍北野還有數十丈遠，便忽然身子一軟，驚呼一聲，直直地朝著地上倒去。

“小姐！”丫鬟們驚慌失措地圍了上去。

一片混亂中，那倒在地上的林婉兒，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伸出纖纖玉指，遙遙指向望塔的方向，氣若游絲地吐出了一句讓全場都安靜下來的話：

“快……快請霍哥哥……為我渡氣……我才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