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野非常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就很簡(jiǎn)單了。”
他往前湊了一步。
“我就送你們一句話?!?/p>
趙野伸出手掌,比劃了一下。
“一百給我九十五?!?/p>
“我的手段你清楚。”
他指了指那邊地上的無頭尸體。
“剩下五文別亂動(dòng),也許明天我有用。”
“明白么?”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士紳都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一百給九十五?
這是要抄家?。?/p>
這是要把他們幾輩人積攢的家業(yè),一口氣全吞了啊!
這哪里是罰款,這簡(jiǎn)直比土匪還土匪!
那個(gè)醬色綢衫的胖子,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
“奉……奉使……這也太……”
“太多了?”
趙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他猛地拔出凌峰腰間的長(zhǎng)刀。
“鏘!”
刀鋒直指那胖子的鼻尖。
“看來你認(rèn)為錢財(cái)比命重要?!?/p>
那胖子看著近在咫尺的刀尖,斗雞眼都嚇出來了。
“不!不!”
“給!我給!我全給!”
趙野收回刀,扔給凌峰。
“這不就結(jié)了?!?/p>
他拍了拍手,環(huán)視眾人。
“各位,本官這可是在救你們?!?/p>
“這錢不是給我的,是給這魏縣百姓的,是給朝廷的?!?/p>
“你們把吞進(jìn)去的吐出來,哪怕吐得多點(diǎn),那也是買個(gè)平安。”
“若是讓刑部來查……”
趙野嘿嘿一笑。
“到時(shí)候,恐怕就不止是九十五了,連你們那一大家子的人頭,都得算進(jìn)去。”
眾士紳面面相覷。
他們也是人精,哪能聽不懂這話里的意思。
這是花錢買命。
而且,趙野這架勢(shì),擺明了是不給錢就殺人。
他連縣令都敢殺,殺幾個(gè)士紳算個(gè)屁?
“給!我們給!”
“多謝奉使指路!我們這就讓人回家取錢!取糧!”
眾人點(diǎn)頭如搗蒜,爭(zhēng)先恐后地表態(tài)。
趙野見幾人那么識(shí)相,也就沒說什么了。
他轉(zhuǎn)頭跟皇城司的眾人說道。
“既然他們配合,那就收刀吧,別嚇壞了他們。”
“凌峰!”
凌峰上前一步。
“在!”
“安排人手,跟著這幾位員外回家取糧?!?/p>
“就在這縣衙門口架鍋,放粥!”
“喏!”
凌峰一揮手,幾十名親從官立刻分出一半,押著那些士紳往各家走去。
趙野又叫住那些正準(zhǔn)備離開的士紳。
“慢著?!?/p>
眾人身子一僵,回頭看著趙野,生怕他又變卦。
趙野指了指空蕩蕩的縣衙大門。
“我們?nèi)耸植惶珘颉!?/p>
“光有糧食不行,還得有人煮粥,有人分發(fā)?!?/p>
他看著那些士紳,臉上又掛上了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你們家里的家仆,還有老婆孩子,是不是可以來做下義務(wù)勞動(dòng)?”
“就當(dāng)為百姓出力了,積積陰德?!?/p>
“你們說怎么樣?”
讓家里的夫人郎君來伺候這幫泥腿子?
這簡(jiǎn)直是有辱斯文!
但看著趙野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誰敢說個(gè)不字?
“好!很好!”
“我一直都想給百姓出力的!”
“我家那個(gè)婆娘,平日里就喜歡吃齋念佛,這等善事,她肯定愿意!”
眾士紳七嘴八舌,把胸脯拍得震天響。
趙野冷哼一聲。
“那就快去!”
眾人如蒙大赦,在親從官的“護(hù)送”下,連滾帶爬地跑了。
趙野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冷哼。
“真以為你們還能活命啊?呵呵!”
...
半個(gè)時(shí)辰后,第一批從縣衙糧倉里搬出來的陳糧已經(jīng)到了。
幾口大鍋在縣衙門口架了起來,底下塞滿了木柴。
火苗竄了起來,舔舐著鍋底。
水燒開了,米倒了進(jìn)去。
不一會(huì)兒,一股久違的米香味,就在縣衙門口飄散開來。
這味道,對(duì)于這些餓了幾個(gè)月的百姓來說,簡(jiǎn)直就是仙氣。
人群開始騷動(dòng),有人忍不住想要往前擠。
趙野大步走到大鍋前,雙手下壓。
“各位!”
“都別急!”
“糧食管夠!每個(gè)人都有!”
他指著那些正在忙碌的士紳家眷。
那些平日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闊太太、嬌小姐,此刻正挽著袖子,笨手笨腳地拿著大勺子在鍋里攪動(dòng)。
旁邊還有親從官盯著,誰敢偷懶,立馬就是一鞭子抽在地上。
“等會(huì)糧食煮好了,就在縣衙門口給大家放粥!”
趙野大聲喊道。
“大家如果還有家里人沒來的,走不動(dòng)的?!?/p>
“可以跟我們說!”
“我讓那邊的員外們,派轎子,派馬車,去你們家里,把人抬來喝粥!”
這話一出,人群里炸開了鍋。
讓員外老爺抬我們來喝粥?
這簡(jiǎn)直是做夢(mèng)都不敢想的事。
災(zāi)民的眼里此時(shí)也出現(xiàn)了光芒,那是活下去的希望。
有個(gè)漢子,拄著一根木棍,艱難地往前挪了兩步。
他看著趙野,嘴唇顫抖著。
“奉使……”
“您……尊姓大名?”
趙野看著那漢子,看著他身后那千余張充滿希冀的臉。
他微微一笑。
“我的名字不重要?!?/p>
趙野抬起頭,看著頭頂那輪正午的太陽。
陽光刺眼,驅(qū)散了清晨的寒氣。
“重要的是,魏縣的天,亮了?!?/p>
就在這時(shí)。
人群中一陣騷動(dòng)。
一名年約五六十的老叟,從人群中艱難擠出。
他衣衫襤褸,頭發(fā)花白,那雙枯瘦的手上全是老繭。
老叟走到趙野面前,噗通一聲跪下。
“奉使!”
老叟卻很是執(zhí)拗。
“請(qǐng)您務(wù)必告知我們,您的尊姓大名。”
“您救了全縣人的命啊!”
“我等日后,定為您立個(gè)長(zhǎng)生祠,日日供奉!”
說完,老叟就要磕頭。
趙野嘆了一口氣。
他快步走下臺(tái)階,俯身伸出雙手,握住老叟那雙像樹皮一樣的手臂,想要將他扶起。
老叟身子一縮,往后躲了躲。
“不可!不可!”
“奉使,小老兒太臟了,別污了您的衣服!”
趙野的手沒停。
他一把抓住老叟的胳膊,稍微用力,將這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老人扶了起來。
他看著老叟那雙渾濁的眼睛,看著他臉上縱橫溝壑般的皺紋。
趙野心中五味雜陳。
這些普通底層百姓,要求真的不高。
他們無非就是想求條活路,求口飯吃罷了。
這糧食本來就是朝廷給他們的,這公道本來就是官府該給他們的。
如今他只是做了分內(nèi)之事,做了該做的事情罷了。
甚至,他還用了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但這些百姓,卻把他當(dāng)成了再生父母,當(dāng)成了天大的恩人。
還要立生祠?
何其淳樸,又何其可悲。
趙野幫老叟拍了拍膝蓋上的土。
他輕聲說道。
“沒事的。”
“我姓趙,名野,字伯虎?!?/p>
老叟嘴里念叨著:“趙青天……趙青天……”
趙野搖了搖頭。
“生祠就不用立了。”
他指了指縣衙,又指了指汴京的方向。
“這是朝廷欠你們的,無需感謝我。”
趙野的聲音很輕,卻很堅(jiān)定。
“若要謝,那就謝官家?!?/p>
“是官家讓我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