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多久了?”
泉奈細心地把枕頭墊好,阿宵病懨懨靠在病床邊,面色蒼白、嘴唇干裂。
她盯著青年的眼睛,心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靜。脫離了生死危機,腦子也重新開始轉動起來。
泉奈遞給她一杯水,又拿著不知道哪來的蘋果,垂眼,紅彤彤的果皮一圈圈連著小水果刀剝離開來。看阿宵喝了水,他順手接過水杯放在桌上,把削好皮、切好塊的蘋果遞給她。
“不久,也才過了一個晚上。”
阿宵松了口氣,張嘴咬住他遞到嘴邊的蘋果,果香味在嘴里蔓延。又問起佐助的狀況:“宇智波佐助呢,他沒死吧?”
佐助是她牽扯進來的,其實單論這點還不足矣讓阿宵想起他。但他到底給她擋了一刀,阿宵覺得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
“還活著,就在隔壁的病房。”
阿宵點頭:“好,我想去看看他。”
“你才剛醒,還是多休息會兒吧。”泉奈挽起她額間碎發至耳后,指尖滑過她耳廓:“你傷得其實不算嚴重,但查克拉使用多度,也得修養幾個月。”
阿宵嘆了口氣,一手捂上心口:“我知道...幸好那一刀捅偏了些,才保住了一條命。”
泉奈嗯了聲。
“那時候,我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你借用了我的力量,對吧?”
他指尖撫上阿宵的臉龐:“不得不說,是種很奇妙的感受。”
那一瞬間,屬于他身體里的某種力量突然歷歷在目了起來——日以繼夜地在練劍場上揮刀、戰場里廝殺,這些陳舊到都要被他所遺忘的記憶猛然間變得清晰。而呼應這些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憤怒、驚懼和茫然,那樣陌生且炙熱的情緒,也注入到靈魂體并不存在的虛幻心臟里,于是宇智波泉奈突然間就身同感受了起來——他真真切切的感知到她的所有的情緒和思潮。
他要幫她。
那時他只剩下這個念頭了,然后靈魂都變得滾燙、世界都在嗡鳴,他回應了她的眼睛。
是的,僅憑阿宵,絕無可能在那種緊要關頭反應過來,但她偏偏‘反應’過來了——躲過了第一刀,就連在第二次的‘月讀’瞳術下,她也極力扭轉了身體傾斜的角度,沒傷在最致命的心臟處。
是她左眼的瞳術。
‘借用’了被召喚者的能力…她那時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借用了宇智波泉奈的力量。
就說,她的瞳術才不會是無用的存在!
阿宵望向宇智波泉奈的眼睛,佯裝‘感激’地笑起來:“是啊,那時多虧了你。還是頭一次,我的反應速度居然能跟上鼬。”
——才不是。
要不是事情發生突然,她絕計不會這樣貿然的就將宇智波泉奈召喚出來。
阿宵這才遲鈍的明白這瞳術的正確用法……經過‘兩次實驗’的結果,足矣證明她能隨意抽調被召喚者的能力。
而右眼的瞳術呢?
聽起來高大上——【造物主的恩賜】,可她根本無法控制召喚者的力量,又有什么用?
看著眼前活青年笑瞇瞇的模樣,阿宵心里恨得要死,真想叫時光倒流,她絕不會用瞳術賦予他不受控制的軀體、絕不會讓他掙脫靈魂狀態的桎梏.......
是只有她可以看見、聽見、觸碰的靈魂。
可惜,宇智波泉奈現在不受她控制了。
阿宵垂眸,耳邊響起輕蔑嘲諷。
[愚蠢]
她充耳不聞,全當沒聽見,對泉奈揚起笑臉:“你真厲害!那一瞬間,我感覺完全能打得過鼬!”
泉奈笑著揉了揉阿宵的腦袋:“沒那么厲害,你身體的訓練狀況不適合我的刀術,能發揮出的力量也不過十之一二。醫生檢查出來你的右手臂有骨折跡象,配上不合適的力量,反而對你的身體會有負擔。”
他似乎察覺出了阿宵的‘遺憾’。
“而且,現在也用不出來了。”
泉奈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然活生生地坐在這里,暗示阿宵再不能憑借他是個靈魂而隨意驅使他了,輕松地笑著:“用別人的力量,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阿宵點頭,乖乖應下。
心里卻冷哼一聲。
她只可惜不能控制自己召喚出來的存在、遺憾過早的用瞳術給了宇智波泉奈身體,沒能好好用一遍他的力量。
說來說去,都怪宇智波鼬!
但沒關系……緊接著,她又蒼白地笑起來,眼神注視著泉奈,心神卻漂蕩到這病房里的第三個存在上。
——宇智波斑。
只有阿宵能看見的靈魂體虛倚著門框,負手而立。
連頭發絲都透露著股桀驁不馴的氣息,半張臉隱在陰影里,剩下半張臉露著森森寒意,神色難辨地盯著阿宵……還有宇智波泉奈。
阿宵極力控制住自己別往那邊看。
別看、別看……那里什么也沒有,她不斷給自己做心理暗示。
——不可以被發現。
可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當時用出須佐能乎的瞬間。那一刻,借用這位傳說中強者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充盈了她的軀體,實在太過神奇、太過壯觀了。
盡管生命垂危,鼬和面具男隨時會來殺她、木葉高層盯上宇智波、族內沒人會費勁保她的命、宇智波泉奈也不可信……
但沒關系啊,阿宵覺得她握住了保命的底牌。
她召喚的第二人可是那個傳說中的【宇智波斑】啊!
她接連召喚出來的這對兄弟——宇智波泉奈、宇智波斑,他們兩個關系怎么樣呢?
照阿宵看來,那肯定是不怎么樣的。
她對宇智波斑‘殺弟奪眼’的傳言深信不疑。若換成是她,誰要奪走她的眼睛,阿宵肯定是恨不得將其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所以‘設身處地’想想,宇智波泉奈應該是恨宇智波斑的吧?
但誰知道呢……那都是上個世紀的舊事了,沒人會在乎吧,就算他們關系很好又怎么樣?
關系很好,她反而更不能告知宇智波泉奈這件事。
是她輕信了宇智波泉奈的話,冒進的暴露了自己的萬花筒,才造成現在這幅局面......同樣的錯誤,絕對不會再犯了。
就當這個靈魂不存在吧,反正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那干脆就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她甚至懷疑起這個瞳術的必要性——沒必要把整個靈魂體都弄出來吧?她只需要使用他的力量就行了。事實上,一個有自己思想的靈魂確實很危險,還是和她沒什么關系的陌生人。
阿宵現在明白了,先前‘信任’宇智波泉奈的舉動有多么不靠譜。所以她更不能聽【宇智波斑】的任何話、任何建議了……也不能讓宇智波泉奈知道這個靈魂的存在。
是的,沒錯。
她就是要禁錮【宇智波斑】的靈魂,這聽上去很令人振奮,是吧?
確認就連泉奈也看不見宇智波斑的靈魂,阿宵笑得燦爛,兩雙手像捧住珍寶似的合攏在泉奈手背上:“泉奈,沒有你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泉奈靜靜看著她這幅‘感激’的模樣,沒做出什么反應。
坐在病床邊,迎著光,金色鍍在他一雙長而薄的睫羽上,泉奈看著阿宵的眼睛。
“阿宵,你是怎么想的呢?”
他突兀問起。
“我…怎么想?”她眨了眨眼:“想什么?”
“想今后的路。”
泉奈反手裹住她兩只手,指節分明的骨頭摩擦在阿宵手背上,帶著微微的涼意。
“你的處境很危險、宇智波的處境也很危險。”他輕輕地說:“我既然說過會保住你的命,自然會說道做到。可你要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事實上,無論是木葉還是宇智波,你在這里面沒有擔任什么重要角色。阿宵,你年紀還小,沒有必要為此付出一切,卷進這么麻煩的關系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這本就和你沒什么關系,只要你選擇放手不管這些事,離開這個地方,哪怕是對于那個宇智波鼬來說,你也失去價值、他沒必要再來殺你了。”
“所以,我在問你……要選擇逃跑嗎?”
丟下一切——丟下木葉、丟下宇智波,遠離權利斗爭的漩渦,隱姓埋名,讓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從此失去作為[宇智波]的姓氏,就作為普通人活著。
‘當個逃兵吧’
他看著阿宵的眼神里這樣寫著。
……呵。
……開什么玩笑。
阿宵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還有一旁靈魂體的嘲諷[確實是趕緊逃跑算了],她全當做沒聽見,咬著牙,堅決反對了這個提議:“不可能。”
怎么可能就這么狼狽的逃跑?
讓她拋棄宇智波的名號、假裝忘記自己的萬花筒寫輪眼……這種事,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不可能的——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讓所有人都不痛快、最好拉上一切她看不順眼的東西一起陪葬!
“逃跑對我沒有好處。”
阿宵語氣冷了下來:“拋棄一切難道事情就會好起來嗎?是,我是差點死了……但跑的不是我,是鼬。”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普通?對、我是什么都沒有。在族里、在木葉,我誰都不是——可我是個宇智波。”
她盯著泉奈神色難辨的眼睛:“你也是,宇智波泉奈。”
我們都是。
可宇智波泉奈歪了歪頭,不在意地聳肩:“沒錯,我是個宇智波,也曾為了自己的家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宇智波可和我那時候的不一樣。”
“阿宵,你得知道,家族不僅是由留著相同血脈、有著一樣的姓氏的人組成的空殼……現在的宇智波對我而言,不過是個空泛且無聊的概念罷了。”
阿宵眨了眨眼睛,反問他:“很無聊嗎?”
“嗯,是挺無聊的。”
“我說的不是宇智波。”
阿宵搖頭,朝他伸出手,攤開朝上,掌心的紋路一覽無遺:“我是指你再次看到這個世界,覺得無聊嗎?”
泉奈手指敲在床板的食指一頓,聽她繼續說:“你死的時候才20歲出頭吧?別告訴我你覺得自己死的榮耀,所以對人世再無留戀了?不可能是這樣的——對吧?”
她從陷入的柔軟枕頭海里起來,前傾身子,盯著他的眼睛。
“你覺得這個宇智波家族太無聊,是不是?其實我也這樣覺得,那難道我就要拋棄它嗎?為什么?憑什么?”
“你現在能坐在這里、擁有全新的生命,全是因為我,宇智波泉奈。”
雖然惱恨他并不受自己控制,但面對這個‘瞳術造物’,一股濃濃的成就感還是不可避免從阿宵心底涌出來:“是因為我們都是宇智波——我們有著相同的姓氏、血脈和眼睛,你覺得這是個很虛無寬廣的概念,但事實擺在這里。”
“你因為‘宇智波’擁有了第二次生命,重新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從這一刻開始,你可以盡情去觸碰它、改變它,這難道不有趣嗎?”
泉奈挑眉,嘴角微微上揚。
“口才不錯嘛,阿宵。”他說:“你說的不無道理,沒有人會死的心甘情愿,我也不例外。”
“我死之前,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事。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現在那些東西都不復存在了。但不得不說,‘重新活一次’......這個說法很不錯。”
他所愛的、恨的一切,全部都埋葬在歷史厚重的黃土下。時間的一陣風吹過來,當他再次站在世間這片土地上時,什么也不剩了。
可活著本就是世間萬物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就算他如今沒有了必須要背負的責任與仇恨,要問他不想活了嗎?那答案肯定是:不。
“那就好.......不然,我還真怕你是小說話本里寫的那種‘了卻一切心愿、對人世再無留戀’的家伙呢。”阿宵瞳孔里倒印著他漆黑的眼睛:“既然你對‘活著’這件事是有**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然,她廢了大力氣召喚出來的是個想回歸凈土的無用家伙,那不是太浪費了嗎!
既然都活過來了,那就給她好好發揮價值。
“我不會走的,永遠不會。”她一字一句說道:“憑什么我得拋下自己的東西?”
”你說過的吧……你說過會幫我的。”
泉奈點頭:“當然,我說話算話。”
阿宵定定的看著他,忽然就想起了‘千手’。
她出生的時候,這個家族已經徹底沒落了。可在‘夢里’被提點過后,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家族對曾經的宇智波到底意味著什么。
千手和宇智波之間隔著的血海深仇她壓根就不清楚,但宇智波泉奈呢?他是個死在結盟前夕的倒霉鬼,現在站在曾經的仇人建立的村子里,會感到膈應,那確實理所當然。
“50多年前,宇智波是個獨立的家族;200多年前,宇智波甚至還在雷之國。”
阿宵將攤開的手掌朝他伸得更近:“我知道你不喜歡現在的宇智波。沒關系,我們一起改變它就是了。宇智波家族存在了近千年,經歷了數不勝數的災難,一時走了彎路,也是很正常的啊。”
[天真]
涼薄的聲音點評道。
阿宵置之不理,無比專注地注視著眼前之人:“如果你覺得無聊,那就試著去改變它吧……像塑造陶藝一樣,我覺得捏泥塑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可以隨心所欲地把它捏成各種想要的形狀,然后丟進爐子里,燒制成功了那再好不過;但燒壞了、變形開裂了,那也是種獨一無二的殘缺,對吧?”
“你難道不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嗎?和我一起,好不好?”
泉奈輕笑一聲。
“阿宵,有沒有人說你很適合去當外交使?”
他握住阿宵遞過來的手,“你說的確實聽上去很有趣。”
阿宵從他的指縫扣住,十指合攏,像是在立下什么誓言似的。
“那很好,你不準再說什么‘逃跑’了。”她深深地看著泉奈:“你會覺得有趣的......不是‘守護家族’,我怎么會做這種事。”
她怎么就召喚出這么個老古董呢。
族里甚至沒人認識他了,想要毫無留戀的拋下宇智波?那怎么可以——
“泉奈,你來當族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