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地觀察一番,會發現眼前這個男人、和‘夢中’那個少年模樣差別不大,幾乎能稱得上是等比例放大。
‘夢境’?
不......那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夢呢。
阿宵摩挲著下巴,并不把他猶如實質般的殺人目光放在心上。
畢竟、現在掌握主動權的是她。
那還有什么好緊張的?
“前輩啊......”她仰頭看著他:“您很生氣嗎?為什么呀?”
她是真的覺得有點疑惑:“我把您從凈土中喚醒,再次睜眼看見這個世界,這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呀。您看,泉奈大人就說這沒什么不好的......您又為什么要生氣呢?”
她眼神真摯,眼神里分明寫著‘你可不要不識好歹’的勸解。
宇智波斑冷眼看著——
慣會花言巧語的小姑娘,總喜歡先一步搬出大道理來保證自己處于絕對的優勝地位......多倒胃口啊。
她這個人、還帶著那樣陌生且異樣的情緒。
偷走他的力量、禁錮先者的靈魂,這些居然還不夠……還要像病毒一般侵蝕著他的情緒。
宇智波斑甚至都記不得上次擁有這種情緒是什么時候了。他上半輩子近30年的人生、如微弱螢火卻依舊燃燒著的信念,都在陰冷潮濕的地窖里度過的漫長歲月里被消磨殆盡。
所有的情緒都在等待某個時刻降臨的過程里積攢、壓縮著,讓其余的事都顯得不重要起來,軀體逐漸蒼老,靈魂也在一點點褪色泛白。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到如此憤怒過了。
似乎只是睡了一覺,等他再次睜開眼,又看見滿目瘡痍的現世,這么多年過去,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充滿著無窮無盡的戰爭和算計——甚至就連死去多年的弟弟也被重新拉入現世,被利用、被控制、被欺騙……而他無能為力。
靈魂虛無縹緲,他只能被迫跟在這個宇智波后人身邊,看著她是如何花言巧語的哄騙泉奈的。讓泉奈再次為了與他毫不相干的‘宇智波’握緊刀柄,重新投入到無止境的戰爭里。
只因為那雙眼睛……僅僅只是因為擁有萬花筒寫輪眼,生前為宇智波流干了血還不夠,竟叫人死后也不得安寧,要從亡者的尸骸里翻出來回收利用。
可就連他所感知到的這種憤怒都不純粹——這其中,到底有多少是屬于她的情緒?
力量不再屬于自己、失去自由的靈魂,如今連情緒都要受她干擾。
他闔眼,沒有再回她的話,這毫無意義。
顯而易見,她不會把他的存在告知泉奈、不會告知任何人……她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把他變成自己的‘私有財產’。
可笑。
但此刻,他偏偏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連籌謀多年、堵上半輩子的計劃都被打亂——如果靈魂被禁錮在她身邊,那輪回天生之術還能否起效?
宇智波斑不確定。
他只能靜靜等著她死去的時刻。無人能逃脫凈土的宿命。等她死了,他的靈魂想必也能重回凈土。
是的,等她死了。
他習慣了等待,后半輩子的漫長歲月都在無窮無盡的等待中度過,等了這么多年……而今遇上這個變故,竟還要他等。
“前輩。”
女孩搖著輪椅到他身邊。其實傷大多在心口上,也不知道做這幅可憐樣給誰看。
她仰起毛茸茸的腦袋,指尖小心翼翼地牽起他的衣袖,粗麻布質感,是帶著實感,甚至能恍惚地感知到溫度。
像是絲毫沒瞧見他陰沉的臉色,一定要討人厭地湊過來:“未來我們可要相處很久很久呢。”
“或許、是‘一輩子’也說不定。”
露出瓷白的牙齒,她笑得險惡又真誠:“所以,您別生氣啦。畢竟人總不能氣一輩子吧?”
……
……
斑深吸一口氣,叫出她的名字:“宇智波宵。”
阿宵乖乖應聲:“嗯嗯。”
“離我遠點。”
誒……真的生氣了呢。
阿宵眨了眨眼睛,到底還是‘聽話’的松開了手:”好吧,既然前輩這么討厭我的話……”
“那我會努力讓前輩不討厭我的。”
她眼睛彎了彎。
交談失敗,阿宵對此并不意外——她只是覺得這位【宇智波斑】的態度有點奇怪。
像宇智波泉奈那樣才正常吧。
這位…怎么看上去真就一副‘想馬上重回凈土’的模樣?難道生前和初代火影終結谷之戰的失敗對他造成的打擊太大……他真就喪失了對現世的渴望?
反正,這個【宇智波斑】一點都不期待這奇妙的‘新生’。甚至有宇智波泉奈掙脫束縛、重獲軀體的成功例子擺在前面,他也不心動。
選擇了完全拒絕交流,絲毫不掩飾其厭惡反感的態度。
他是真的在期待她的死亡、也沒指望她用出另一個瞳術。
好奇怪啊——
沒想到忍界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居然會是這樣的,阿宵若有所思。
思考了一遍,壓根沒什么頭緒。她對宇智波斑的了解僅存于歷史記載,還是族內特供版本……這樣看來,她其實對他們這對兄弟一無所知。
不過她到底還是去門邊把那一串起爆符收起來,免得宇智波斑是個烏鴉嘴,這‘陷阱’真炸到她就不好了。
又用指腹仔仔細細擦拭掉畫著的靜音封印紋樣,黑色墨漬暈得手心花了一片,她在衣袖內側胡亂擦了下。隨后敞開房門:“泉奈!”
——不理她,那就找個能理她的人。
對面房間里的泉奈循聲望來:“怎么了?還沒休息嗎?”
“我在等你。”
阿宵歪著頭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我還是有點害怕,你能不能陪著我呀?”
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阿宵硬是要泉奈坐在她床邊看著,才肯入睡。
青年忙前忙后,前腳還沒把自己的房間打掃出來,后腳就又負責上了整理她的床鋪,給她把被子鋪好,還極其順手地幫她攆了攆被角。
窩在被子里,阿宵睜著眼睛盯著泉奈:“你真好……會一直這樣的、對吧?”
管他是真心也好、做戲也罷,就現在這樣,要是能一直維持下去,誰會不喜歡?
反正阿宵很喜歡。
泉奈盤腿坐在榻榻米上,脅差放在木質地板置于身前,像話本里守護主君的武士一般。阿宵沒見過貴族,但想必從前的泉奈是經常打交道的……那時,他就是這樣做任務的嗎?
泉奈聞言一笑:“當然了。現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只認識你了。不對你好,我該對誰好呢?”
他只認識她……是的、是這樣沒錯。
可是,阿宵不認識他。
宇智波泉奈是個什么樣的人——她還是一無所知。就和宇智波斑一樣,他們這對兄弟,一個拒絕交流、一個營造出完美的假象。
直到現在,是不是也把她當做一個‘任務’呢?
她抿著唇,點頭:“你可要一直這樣啊。”
在宇智波斑堪稱死亡凝視的注視下,她讓泉奈再次保證了一遍:“嗯,會一直都這樣的。”
隨后,在一冷一溫的視線下,阿宵平穩地閉上眼睛,睫毛都沒顫一下,呼吸逐漸變得綿長。
她睡著了。
*
猜的沒錯——當阿宵再次踏入迷霧之中,冰冷的水流蔓延過腳背。這回,她不再猶豫迷茫,徑直朝著巨石的方向走去。
盡管腦子昏沉沉的,眼皮子始終有種無力感。就像平日里在做夢一般,意識迷迷蒙蒙的,但阿宵很清楚,這不是夢境。
這里,是宇智波斑的‘精神世界’吧?
寫輪眼回應了她的愿望——哪怕是再陌生的靈魂,只要和她一樣擁有萬花筒寫輪眼,以這雙眼睛為媒介,就能從凈土里找出他的靈魂。
她清醒時,靈魂會伴隨在她身邊;那不清醒的時候,她的意識依舊會伴隨著其靈魂,一同沉入到他的‘精神世界’。
靠近中心的地方,霧氣逐漸變得稀薄。
阿宵腳步停在他身后。
一頭炸毛、少年模樣的宇智波斑,這次依舊沒有回頭。
于是阿宵熟稔地繞到他身前,盤腿坐下:“又見面了。”
對著眼前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阿宵也實在是難以稱呼出‘前輩’二字。
而且.......為什么會是和她一樣的年紀?
這很奇怪吧。
眼前的毫無疑問是【宇智波斑】。雖然形體是幅少年人模樣,但說的話、還有那種眼神,都說明他絕不可能真是這個年紀。
他眼皮都懶得抬起,呼吸平穩,像是阿宵根本不存在一樣。
“喂,別這么冷漠呀——”
阿宵捧著臉,前傾身子靠近他,鼻尖幾乎都要相觸,甚至能感知到少年的呼吸:“現實世界不理我,這里也還是不理我嗎?你看,一天有24個小時,無論我醒著還是睡著了,你都得陪著我。”
“這么長的時間呢,沒人和你說話,你難道就不會覺得無聊嗎...宇智波斑。”
他終于肯抬眼,漆黑的眼眸里倒映著阿宵笑吟吟的面龐:“我說過離我遠點。”
“你真的、很煩人。”
阿宵眨眨眼睛,笑得更真心了:“我知道啊,很多人都這么覺得——族里也有人不喜歡我。可一個個還不是要和我好好相處?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了解寫輪眼啊,等他們以后開眼了,還不是要來找我。”
“你現在也是哦,斑。”
不顧眼前之人升騰起的陰冷查克拉,阿宵繼續說:“我可以這么叫你吧?好像有點不尊敬呢......別誤會,我是‘很尊敬’你的。”
她一面說著這樣的話,一面又輕佻地伸出食指勾起少年的炸毛:“要知道,你可是宇智波斑啊。”
“我從小就聽著你的故事長大,大家說你是千年來宇智波的最強者,這之后再也沒有人可以超過你。我真的——”
她拉長了語調:“非常、非常景仰你啊。”
“可是呢。”
她話鋒陡然一轉:“看看現在,你是什么一副模樣?哪里還有什么‘忍界修羅’的威嚴在呢......連自身的自由都無法掌控,這樣的你、被我掌控著的【宇智波斑】——”
阿宵雙手捧起少年的臉,珍重的、像是對待什么寶物一般。說到這里,聲音柔了下去:“是不是很狼狽啊?”
斑視線的溫度更低了,幾乎要凍死目光所及的一切生物。他垂眸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前所未有的專注。
或許在想怎么殺她。
被這么盯著,阿宵也似乎根本感覺不到他的不悅和殺意,或者說是對此感到滿意。
食指戳上少年的臉頰——看吧,再怎么冷臉,手感也是溫軟的。像是在擺弄什么玩具一般,她心情大好。
“斑,你要認清自己的處境。好好地和我相處吧,不要抗拒和我交流、也別再擺出這幅表情了。”
她是真的想了解【宇智波斑】。
食指滑至少年唇角邊,大拇指順勢抵住另一邊,兩指用力,少年斑緊繃的唇變得泛白,阿宵硬生生地‘幫’他扯出個笑容的弧度來。
“都說了,別這么看我。”
“笑一笑嘛,看你弟弟宇智波泉奈,他就總是對著我笑。你們是兄弟,長得也像,笑起來肯定都好看。”
她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