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答應(yīng)了郁翎。
所以她莫名其妙多了個朋友。
離開煉器閣的時候,劍靈都著急了,在她耳邊念:“他明擺著就是要用友情攻略你,你怎么能答應(yīng)他?”
姜靈低聲安撫:“沒關(guān)系的,你別怕。”
劍靈冷颼颼地:“我怕什么?”
少女金色的眼睛很透亮:“怕他將我的心取走。”
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劍柄:“不用擔(dān)心,你就相信我一些罷,既然要修習(xí)太上忘情,我便會努力一些,不為私情所困,這樣他也取不走我的心。”
劍靈被噎了一下。
其實姜靈的好心和溫和體現(xiàn)在各個方面,不光是對徐夢鶴和郁翎如此,對待它也是一樣的。
它剛才語氣很急躁,換做旁人恐怕都不高興了,但她好似一點也沒往心里去,反而還非常真誠地安撫它,以至于劍靈又愧疚起來。
它原本想和姜靈說,就算郁翎取走她的心,到時候變成殘廢生不如死的人也不是它,而是她,它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它才不會擔(dān)心她。
但這時候,話到了嘴邊,它又說不出來了,恨不得給自己來兩耳光,真該死,它不應(yīng)該這樣和她說話。
它都有點無奈了。
好半晌后,它才又好聲好氣說:
“我知道你好心,覺得郁翎有難處,答應(yīng)他當(dāng)朋友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他。
“但你覺得他可憐,他未必覺得你可憐,選擇用友情攻略你,說不定還是因為嫌棄你呢,覺得你遲鈍,不想像徐夢鶴一樣給你當(dāng)?shù)疹櫮悖膊幌牒湍阆鄳佟_@人壞著呢,和黑芝麻元宵一樣,你可千萬要多幾個心眼,別被他騙了。”
姜靈忍不住問:“為什么是黑芝麻元宵?”
劍靈頓了頓,心想——
因為他心黑。
像黑芝麻元宵一樣,外表看起來純良又誘人,甜膩膩白生生的很可口,但一掰開,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黑透了。
*
玄鐵石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鐵石,形狀并不規(guī)則,表面也凹凸不平,如果要做成符牌,還要打磨,先把它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牌才行。
于是姜靈回到住處后,就開始打磨玄鐵石。
這活不難,只要手里有工具就能做,但比較繁瑣,需要花一些心思。
因此,姜靈打磨的過程中小心翼翼的,很認真,劍靈和她說話,她都沒應(yīng)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她放在袖中的傳訊符突然震了下。
傳訊符是玉符,天云宗中的修士人手一個,用來彼此傳遞消息。
而傳訊符傳訊的方式也很多樣,可以傳遞文字訊息,也可以傳聲,甚至還可以傳遞身邊的實時畫面,哪怕同門之間隔著千山萬水,拿著傳訊符傳視訊,交流起來也能像面對面一樣。
只要有靈力的地方,傳訊符就能運作。
它震動的時候,就代表收到了別人的傳訊。
姜靈感覺到動靜,動作稍微頓了下,一側(cè)目,就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快黑了,不知不覺她打磨這玄鐵石已經(jīng)很久了。
她脖子都有些酸了,擦擦手,把傳訊符從袖中拿出來。
打開一看,
就發(fā)現(xiàn)是師尊在給她傳訊,傳的是實時聲訊。
姜靈愣了下。
師尊其實很少給她傳聲訊,一般都是發(fā)文字訊息更多,她有點疑惑,接受了傳訊:“師尊?您怎么突然給我傳訊,是有什么吩咐嗎?”
話音落下,
那邊卻沉默了一會。
今天日子特殊。
每一年的這天夜里,徐夢鶴以身鎮(zhèn)壓的那妖物都會妖力大增,因此他需要額外布陣法,一整晚都坐在那陣法中,將渾身修為壓在陣法上,以此來阻止那妖物掙脫束縛。
往年的這一天,姜靈都會去找徐夢鶴,說要幫他護法。
即使徐夢鶴不太需要她,但她還是會堅持在他身邊,哪怕幫不上,也會坐在他旁邊,捧著臉,撐著眼皮子強迫自己整晚不睡,以便于師尊萬一有什么事,可以隨時差遣她。
這日子,她記得甚至比徐夢鶴還要熟,
每一次她都會很準(zhǔn)時地,在這一天的酉時到他那里,因為酉時三刻后,徐夢鶴會在住處布一道隔離陣。
這陣一布下,連只鳥雀也飛不進他的住處,更沒有任何人能去打擾他。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酉時三刻了。
徐夢鶴捏著傳訊符,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才溫聲問她:“靈靈,今天還要過來嗎?我準(zhǔn)備布隔離陣了。”
姜靈呼吸急促了一點,沒立刻說話。
徐夢鶴誤以為她在往這邊來。
因為姜靈一定會來。
曾經(jīng)有一次,她下山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但那天她還是在酉時三刻趕回來了,讓他先不要布隔離陣,她很快就過來。后來徐夢鶴才知道,那天她的劍丟了,根本沒法御劍上山,是一憋著一口氣跑上山的,腳都磨破了很深的傷口,流血了也沒停。
回憶到此,徐夢鶴垂下眼睫,將隔離陣的生效時間推遲了一些。
但也就在這時,
他聽見傳訊符那端,姜靈結(jié)結(jié)巴巴道:“師尊,我、我……”
姜靈心虛內(nèi)疚到了極點,捏著玄鐵石,低聲道:“我今天就不過來了。”
這話落下,
那邊是長久的寂靜。
*
最近事情太多了,姜靈又忙又亂,甚至忘了今天不僅是師尊出關(guān)的日子,還是那妖物妖力增強的日子。
窗外天色已經(jīng)暗了,她現(xiàn)在再御劍過去,也得花一點時間。
但最大的問題是……
因為和無情劍綁定了契約,所以她若要御劍,就只能用無情劍。至于別的劍,她只能當(dāng)個工具用,無法再用靈力驅(qū)使它們了。但隱息符的符牌還沒做出去,若就這樣帶著無情劍過去,在師尊身邊呆一晚上,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
可如果不御劍,她用腿跑過去,到那邊就很晚了,時間上來不及,只會耽誤師尊的事。
姜靈又心虛,又內(nèi)疚,
但好在這么多年來,每年這天她都沒幫上徐夢鶴什么,只是坐在他身邊而已,想來這次她不去,也不會有什么影響,師尊修為很高,其實不需要她幫。
因此,最終她還是又找了個借口,說不過去了。
下午從徐夢鶴那離開時,她用的借口是身體不舒服;現(xiàn)在用的借口也一樣,是身體不舒服。
這借口不太容易惹人懷疑,但用一次兩次還好,姜靈實在不敢用太多次,
還是要快一點把隱息符做好才行……
于是翌日一早。
姜靈拿著打磨好的玄鐵,找到了幾位符修同門。
宗中同門都對她很照顧,姜靈原本以為可以請到他們幫她,但當(dāng)她說是要做隱息符的時候,同門們都露出了猶豫的神色,拒絕了她。
“小姜師姐,不是我們不想幫你……”
“是啊,主要是隱息符比較特殊,要做這符,需要用到一味藥材,若做紙符,要用它的藥汁畫符,你要做玄鐵符,則要將那玄鐵泡進藥汁里,等藥汁滲入鐵石,才能制符。”
“是很珍貴的藥材嗎?”姜靈認真道:“我可以找過來,沒關(guān)系的。”
“你找不到。”有人回答:“那藥材名叫千金藤,專門用來做一些特殊符箓,無法購買,若要用到,就只能現(xiàn)采,而且只有符修能感應(yīng)到它的具體位置,所以你若想要千金藤,也必須找符修和你一起去采。”
“但它一般生長在很危險的地方,咱們宗中就只有后山有,要進到后山深處才可能找到。但那地方實在太危險了,前幾天我?guī)熥鸬拇蟮茏尤ゲ赡撬帲芰酥貍两襁€沒醒,宗中的醫(yī)師都束手無策,不得不去青州宿家請人來醫(yī)治他呢……”
青州的宿家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世家,尤擅醫(yī)理藥理,
若是受了什么傷,要去宿家請人才能有希望救治,那說明采千金藤這件事真的有些危險。
姜靈默了默。
知道了這件事危險,她也不太想讓人因幫她而涉險,
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么。
但也就在這時候,
不遠處傳來一陣騷動,姜靈話還沒說出來呢,就看見符修們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表情突然各異起來。
姜靈也將頭轉(zhuǎn)過去,
緊接著,就看見是一群人簇擁著郁翎過來了——
并不是宗中弟子們簇擁著他,而是一群仆人簇擁著他。
尋常人修行都是自己上山,但郁翎偏偏還帶了一群仆人來伺候他,但他天賦太高,是極為罕見的天才,平日里長老們對他這做派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他在宗中也算是個特例,
這時候,眾人看見他,也是表情各異。
有些是皺眉,有些是向往,也有些變得畏畏縮縮的。
但不管怎么樣,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這人不管走到哪都是這樣,能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也不知道他這時候過來干什么。
但下一秒,
眾人就看著郁翎往姜靈那走過去。
他停在姜靈身邊,笑得很親和:“你怎么在這?”
這是一間課室,
符修們平時在這里聽長老講學(xué),姜靈挑著他們下學(xué)的時候來的。
這時候聽見郁翎問話,姜靈思考了一下要怎么回答。
旁邊有人知道姜靈不善言辭,倒是替她說了:“小姜師姐來找我們幫忙。”
郁翎偏了偏頭:“哦,那你們幫了嗎?”
那符修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問這么一句,實話實說:“沒……”
郁翎笑得更晃眼了,將目光轉(zhuǎn)向姜靈:“那他們好壞啊,怎么都不幫你。”
他聲音一點沒收著,
這話一說出來,周圍人都聽見了。
姜靈趕緊搖頭,哪里是他們壞,是她不知道做隱息符這么復(fù)雜,提了不合理請求:“不不、不是他們壞,是——”
她話音未落,
郁翎突然俯下身,他像一個與她過分親昵的好友,幫她調(diào)整了下頭上發(fā)飾的位置:“就是壞啊。”
他在她耳邊輕輕抱怨,聲音甜蜜繾綣,和帶了小鉤子一樣蠱惑:“小姜師姐人這么好,他們怎么忍心拒絕你?倘若是我,不管什么事我都會答應(yīng)你的。”
這話一落,
周圍人都聽傻了,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大魔王在發(fā)什么瘋。
他反常得令人害怕,一副甜蜜可口的模樣,更令人毛骨悚然。
姜靈也聽傻了:“不管什么事?”
郁翎慢條斯理:“當(dāng)然,我們是朋友啊。”
他左臉的梨渦很明顯,整個人看起來真誠又無害,這樣笑起來,簡直有點勾魂奪魄了。
姜靈看迷糊了,只覺得他真誠。
于是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也可以幫我做一道隱息符嗎?”
這話一落,
郁翎臉上的笑意好像有點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