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面的聲音響起之后,那些嘈雜的聲音也在一瞬間全都消音一般消失了。
所以玉惜也就沒有聽見劍刃刺入人的身體里……那種會激起所有人內心深處最可怕的戰栗的聲音。
同類在面前死亡,這種場景對于那些一輩子都錦衣玉食、不見血光的世家子弟來說,實在是太過具有沖擊力。
已有好幾個正奔跑的人光是看到這一幕就腿軟跌倒在地,流淌噴濺的血液弄臟了他們華麗的衣擺。
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只剩下讓血液冰涼的冷意蔓延全身。
被本能的恐懼懾住心神,他們想動卻動不了。
殺手們都有自己的目標,所以只要并未阻攔到自己前路就沒有去管他們,殺完人后便用倒下的尸體一抹劍。
銀白劍刃瞬間不剩任何血珠。
殺手的眼神立即鎖定下一個目標。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剛剛還在酒桌上瀟灑倜儻的男人轉眼之間便涕泗橫流,癱倒在地,哀求著殺手不要殺自己。
即將劃開他脖頸的劍立刻被另一柄突來的劍攔住,發出鏗鏘的錚鳴。
是唐淮安趕到了。
劍光頓起,其他人都沒來得及看到發生了什么,對面那殺手就后退一步,捂住了肩膀上淌著血的傷口。
一擊不成,對方便立刻撤退了。
唐淮安看了一眼玉惜的方向,向前想保護她,卻見那錦衣衛打扮的人已將她護在懷里,還捂住了她的眼睛。
他腳步頓住。
“勞煩你護這位小姐先行離去?!?/p>
對面那看不清臉的錦衣衛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朝他投來一個眼神。
冰冷當中又帶著熟悉的無視。
但他護著玉惜的動作的確很是輕柔,不太可能會是殺手偽裝的。
于是唐淮安把這點熟悉的異樣又壓在了心底。
馮萱拿著武器一路與殺手們交鋒,很快也來到了唐淮安旁邊。
她的眼神擔憂,止不住在奔跑的人群當中掃視,卻沒看到玉惜。
唐淮安知道她在擔憂什么,直接告知她:“玉惜小姐已經被保護著離開了?!?/p>
“如此便好?!?/p>
馮萱聞言松了口氣,眼神又注視到某處,立刻投擲出手中的武器。
因距離太近險些被殺手一并除去的貴女因此得救。
唐淮安看著馮萱如今的模樣,莫名覺得她仿佛掃空了一直以來的陰霾,重新變回了以前那驕傲肆意的樣子。
“師叔,這里有我,快去其他地方?!?/p>
馮萱說完這句以后,便兩三下飛掠到了那貴女的身邊,將她圈在懷里,把她帶去安全處。
血腥味仍在繼續彌漫,幾乎可使人產生嗆咳憋悶之感。
那么多人里,玉惜本該很引人注目,但一被無面護在懷里以后,其他人就莫名注意不到他們兩人。
無論是十追樓那些殺手,還是慌亂逃跑、想要在逃跑的路上拉上一個墊背的人,幾乎都不約而同無視了他們。
所以也就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個身穿錦衣衛服裝的男人飄逸又行云流水的身法,高超到超出場內所有人的武學水平。
現場如此混亂,有些人身上沾上了血,有人因摔跤或是奔跑太過疲累而顯得狼狽不已。
而被護在錦衣衛懷中的少女不僅沒受傷,甚至就連那剛剛被人們贊嘆的漂亮衣裙也并未沾染上一滴血。
裙擺干凈,連一粒灰塵都沒有,鞋底也沒踩到任何黏膩的血。
她就像是被精心呵護的一朵鮮艷明麗的花,被小心翼翼護在男人懷里,即使嬌弱,卻也在男人懷中一如既往安全、美麗。
玉惜聞不到血腥味,也聽不到那些會使人心慌意亂的嘈雜聲響,她只能感覺到蒙住自己眼睛的手冰涼卻柔軟,還有牢牢摟住自己腰肢的手臂充滿安全感。
她喜歡被這樣抱著。
玉惜把臉埋在無面懷里,抓著他胸前的衣料,靜靜聽著他平緩而有力的心跳。
等到五感重新恢復時,她已經遠離了殺戮的中心。
兩人身處來時的馬車內,處處墊著軟墊,裝飾華麗。
玉惜突然抬頭,如蝶翼般輕輕顫抖著的睫毛之下,清凌凌的眼驟然染上驚喜。
一下和這眼神對上的無面安靜一瞬,剛剛想說的話都忘了,只覺得一直平緩的心跳突然又開始失去穩定的頻率。
“你真的來了!真的來保護我了!”
“嗯。”
無面沒有立刻放開她,即使知道那邊的任務需要他在場,卻下意識貪戀著眼前少女的溫度,不想再回到那血腥殘酷的刀光劍影當中。
“好像……有血腥味。”
玉惜突然提醒,無面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為了保護她,為她擋下了許多突然噴濺而來的血液。
他想要將她完全隔絕于那種場景當中,現在卻還是功虧一簣。
之前努力壓抑的自卑又驟然浮起,他趕緊想要擦拭掉衣服上的那些血液,卻根本擦不掉。
無面甚至不敢去看玉惜的眼神,怕一對上便是失望、嫌棄,又或是……害怕。
無論是哪一種,都令他無法接受。
然而那雙溫暖的手卻驟然抓住了他冰冷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