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戚曼君愿意成全,凌慕峰卻不肯。
他慌了手腳,反反復復地解釋自己和童曉雅從未越軌一步。
但戚曼君已經不在意了,她只是要解脫而已。
諷刺的是,十年了,凌慕峰竟然到這時候才生出了將童曉雅母子再次送走的念頭。
戚曼君心如磐石,凌慕峰全力挽留,不再有精力分神去照顧童家母子。
坐不住的,成了童曉雅。
本來十年如一日的期盼著凌慕峰和戚曼君離婚而不得就讓她很煩躁了,凌慕峰提出要讓她離開時,簡直如驚雷乍響。
她突然意識到,再不做點什么,連她現在攀附著凌慕峰得到的富貴菟絲花的生活都過不上了。
她或許原本有能力靠自己改寫命運的,是凌家人橫插一腳,讓她的家庭四分五裂,人生過半仍然活得亂七八糟。
既然如此,凌慕峰憑什么甩下她。
可凌慕峰太絕情了,哪怕是她做出兩人睡了一覺的模樣,他也只是臉色難看如鬼,從此更加回避她,加快了送走她的動作。
人總是貪心不足,她已經在陰影下生活十年了,她不想繼續(xù)偷偷摸摸的活著。
況且她胃口已經被養(yǎng)大,凌慕峰給的那點錢,怎么會比凌太太的位置更有價值呢。
她借著自己待在凌慕峰身邊這些年得到的消息,跟人合謀綁架了凌慕峰和戚曼君的兒子凌絕。
為了扯開嫌疑,甚至還做出自己兒子也被綁的假象。
屆時凌慕峰不管選誰,他跟戚曼君的關系都不可能修復了。
兩人要是分開,她就有機會上位。
童曉雅只是沒料到,將將十歲的小孩,竟然那么逆天。
不但自己逃了出去,還心狠手辣地戳傷了綁匪領頭人的眼睛,甚至引來了警察。
那群亡命之徒本就是無信無義之輩。
驚怒交加的他們改而將童曉雅的兒子當了肉票。
后來又在混亂中將哭叫不止的孩子直接從樓上推下去,又挾持了來交贖金的凌慕峰。
戚曼君并不清楚后來的細節(jié),只知道不知怎的,童曉雅在最后關頭犧牲自己,救了凌慕峰。
凌慕峰毫發(fā)無損,童曉雅卻在失去兒子之后,又被疾馳的匪車碾斷了雙腿。
從醫(yī)院救治醒來,她變回了18歲那個正直、單純的童曉雅。
醫(yī)生說,她受到的刺激太大,記憶停留在了最幸福的那一年。
父母雙全,與凌慕峰相愛的那一年。
……
綁架事件讓凌慕峰和戚曼君的關系降到冰點。
凌慕峰可以狠心對綁匪,卻不能將痛失愛子,又雙腿被截除的童曉雅送進監(jiān)獄。
何況是對未來一無所知的,18歲,全心依賴他的童曉雅。
他再次撕碎戚曼君遞過來的離婚協(xié)議,告訴她他會送童曉雅出國治療,以后再也不讓她回國,等她治好后,他也再不會去探望她。
他說,這是最后一次。
戚曼君沒有信。
她只是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財產切割,計劃著各項手續(xù)。
凌家沒有臉面留她。
除了遠在國外的凌慕峰,所有人達成一致。
戚家父母和戚晚亭出車禍那一晚,是來接戚曼君回家的。
無憂無慮的戚曼君,也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天。
因為害怕妻子催他回國離婚,逃避了好幾天國內信息的凌慕峰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是一身黑衣站在戚家夫婦墓前的戚曼君。
她自己撐著辦完了父母的葬禮,又熬過了戚晚亭一次一次的手術,直到接受他植物人的命運。
見到滿眼惶然的凌慕峰,她沒有怨怪,只是聲音很輕很悠遠。
“凌慕峰,我們不離婚了吧。”
明明是他想聽的話,卻讓凌慕峰仿佛聽到了審判之錘落地的聲音,令他頭暈目眩。
……
喜歡藝術,喜歡畫畫,不理俗務的戚大小姐在失去親人那一年,以柔弱的雙肩扛起了群龍無首的戚氏。
凌夫人這個身份壓陣,還有凌氏這個姻親的支持,讓她有了適應緩沖的時間。
從此以后,沒有才氣縱橫的天才大小姐,只有冷厲威嚴的戚家家主。
……
凌絕就是在這樣父母不斷地互相傷害,擰巴撕扯,所有人被一個“愛”字折磨得面目全非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
戚曼君對他的感情很復雜,也許是因為無數次反芻過往,她會想,如果在最開始得知他只是凌慕峰為了找童曉雅才會出生的孩子,她那時果斷地拿掉了他,以后所有的事情會不會不會發(fā)生。
她無法像個普通母親一樣全心全意地愛他。
她害怕面對他,害怕面對自己婚姻的污點,面對自己痛苦的證據。
而凌慕峰很忙,忙著工作,忙著左右端水,還有個因為早產,身體虛弱,從小占據他關心的童曉雅兒子,能夠分給凌絕的愛,稀少又廉價。
父子之間,更多是掌權者和繼承人之間模式化的相處。
舅舅戚晚亭,比凌慕峰更像個父親。
他的倒下,擊碎的不止是戚曼君,還有十歲的凌絕。
最難熬的那段時間,凌絕一直很安靜,很聽話,明明剛剛經歷一場兇惡的綁架不久,卻沒有哭鬧過一次,像是被抽離了感情一樣。
戚曼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凌絕已經不再是渴求父母的年紀,而她也陷于重振戚氏的目標中不能脫身。
于是她想,他們沒有給他很多的愛,那就給他很多的錢吧。
在凌慕峰對她最愧疚的節(jié)點,她提出了讓凌慕峰去結扎。
凌慕峰意識到她的質疑,想說什么,卻對上了她平靜的眼睛。
她不信他。
戚曼君同樣也承諾,不管怎么樣,她這輩子也只會有凌絕一個孩子。
凌慕峰不愿意接受她暗示的結局,卻沒有反駁的立場。
“這一次他守諾了。”戚曼君似是玩笑道。
她嘆了口氣,“我們不是好的父母,阿絕幾乎是靠自己長大的。
我們只教會了他陷愛者萬劫不復,卻沒有告訴過他,有愛的人可擁有無數次重頭再來的勇氣。
我本來很擔心你們會走我們的老路,但是是不一樣的。”
她目光含笑,“我和童曉雅都沒有教會凌慕峰如何正確地去愛人,但我看得出來,阿絕在成長。”
表達就是第一步,比如那個安慰的擁抱。
愛人者先愛己,她和童曉雅在愛人前,都沒有先學會好好地對待自己,所以所有人都遍體鱗傷。
但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孩,她擁有愛自己,也擁有愛他人的能力。
精神健康的人才會給予人健康的愛。
戚曼君看向遠處那個舉著傘,快步走過來的熟悉的身影,笑了笑。
作為母親,她希望阿絕這縷自由的風,能夠停留在眼前的女孩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