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薩辛娜,我的名字……
我是一名赦罪師。
這個身份并非選擇,而是與呼吸、血液一同降臨的烙印。
自出生的啼哭撕裂產(chǎn)房的血色帷幕起,我的道路便已鋪就,通向一個早已注定的終點(diǎn)。
奎薩圖什塔……
我的弟弟,血脈相連的半身,也是我的……
父親。
啊,多么諷刺,最惡毒的源石技藝刻印在靈魂深處。
“奎薩辛娜,何必露出這般抗拒的神情?”
他的聲音總是那樣令人作嘔的溫和,仿佛討論的并非那可悲的未來。
“你我遲早有一天會彼此交融,誕下此世最純粹、最強(qiáng)韌的血脈……這是鐫刻在血脈中的律令,是你無法逃脫的‘命運(yùn)’。”
我要吐了……
可悲的是,我無法反駁,可那并非因?yàn)檠哉Z的蒼白……
我所掌握的知識,我所驅(qū)動的源石技藝,甚至我思考問題的方式……都浸透著他的影子,源自同一份被詛咒的傳承。
命運(yùn)……
是啊,命運(yùn)。
我們這一支赦罪師的血脈,從我的母親,再向上追溯至被歷史塵埃掩埋的無數(shù)個“她”,無人能逃離這循環(huán)的魔咒。
那位被黑冠遺棄、陷入永恒瘋狂的魔王,為我們降下了這最惡毒的詛咒。
讓血脈成為牢籠,讓傳承化作枷鎖,讓最親密的關(guān)系扭曲成繁衍工具的可悲循環(huán)。
我曾數(shù)次想象著將劍刺入他胸膛的畫面。
血液飛濺,詛咒終結(jié),我或許能獲得片刻的自由,哪怕隨之而來的是徹底毀滅。
但……
“要向我舉起利刃嗎,奎薩辛娜?”
“來吧,釋放你的源石技藝,傾瀉你的怒火。你會發(fā)現(xiàn),我們的命運(yùn)早已在靈魂層面……最終,一切還是會回歸到‘我們’。”
我做不到,這份詛咒讓我永遠(yuǎn)無法戰(zhàn)勝他。
我是赦罪師,卻無法赦免自己血脈中的原罪。
旁人敬畏我的力量,恐懼我的身份。
唯有我自己知道,這強(qiáng)大的軀殼內(nèi),囚禁著一個可悲的靈魂。
就這樣吧,我戰(zhàn)勝不了這可悲的命運(yùn)。
等待吧,等待我的終點(diǎn)。
“奎薩辛娜,你有新的任務(wù)了。”
他又來了,又要交于我怎樣的罪惡?
“研究她,解析她,她是我重新叩響門扉的鑰匙,我的夙愿將于她的身上完成……”
一個女孩?
不……
看著對方那空洞的眼神,我知道她是什么。
容器,用于完成他的野心,專門制作出的容器。
“知道了,我會處理好的……”他走了,留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以及……籠中的她。
我走近那特制的牢籠,里面那個瘦小的身影蜷縮著,像只年幼的羽獸……
“你叫什么名字?”
“……”
沒有回答,意料之中。
一個精心調(diào)制的容器,一件用以盛放野心與源石技藝的工具。
怎么會需要名字,又怎么會懂得回應(yīng)?
……
實(shí)驗(yàn)日復(fù)一日,她的源石技藝天賦令人心驚。
那是具有驚人活性的治愈能力,迥異于大多數(shù)薩卡茲狂暴的戰(zhàn)斗技藝。
每一次測試,都是對她身體的壓榨。
“我的傷……我的傷好了!”
受傷的士兵被同僚攙扶離開,籠中的少女劇烈的顫抖著。
其他同僚的手段太過粗暴,依靠藥物強(qiáng)行激發(fā)她的潛能,全然不顧后果
她的腿,早在一次次這樣的實(shí)驗(yàn)中徹底失去了知覺,淪為這可怕天賦的祭品。
“唉……”
一聲嘆息,不知是為她,還是為同樣身處囚籠中的自己。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牢籠。
沒有征求任何人的同意將她抱出,帶到遠(yuǎn)離實(shí)驗(yàn)室的僻靜處,用溫水為她擦拭污跡。
她的身體在我手中不停地顫抖,不知是因?yàn)樘撊酰€是那深入骨髓的藥物反應(yīng)。
但自始至終,她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呼,沒有一絲表情變化,只是睜著那雙空洞的眼睛任由我擺布。
簡直……就像一具精致卻毫無生氣的人偶。
這個念頭浮現(xiàn)的瞬間,強(qiáng)烈的自我厭惡幾乎將我吞沒。
啊……我有什么資格,這樣評判她呢?
將她重新帶回牢籠前,我停下了腳步。
金屬門鎖就在手邊,只需輕輕合攏,一切就能回歸正軌,我依然是赦罪師奎薩辛娜。
“不……要……”
她說話了?
她竟然說話了!表達(dá)出了意愿!?
一個被判定為沒有自我靈魂的人造品,一個理應(yīng)只懂得接受指令的容器,竟然表現(xiàn)出了抗拒!
她在反抗。
如果……如果她并非沒有靈魂的容器,如果她正在誕生,或者掙扎著想要誕生屬于自己的意志……
那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旁觀、協(xié)助、默許的那些實(shí)驗(yàn),那些以研究為名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又算什么?
我,奎薩辛娜,一個自認(rèn)為被命運(yùn)所困、無力反抗的可憐蟲。
正在扮演著那個男人的幫兇,將同樣殘酷的命運(yùn),強(qiáng)加于另一個可能正在覺醒的生命之上?
不!!!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至少,我不能成為另一個“奎薩圖什塔”!
“你……想要一個名字嗎?”
“名字?”
“嗯,名字。”
“麗茲(LiZ)。”
“從今天起,這就是你的名字了。”
我開始計(jì)劃著帶麗茲逃離,可有座大山擋在我的面前。
奎薩圖什塔……
他一直關(guān)注著麗茲,我沒有機(jī)會……
不,我必須創(chuàng)造機(jī)會。
我……必須為了麗茲反抗!
……
機(jī)會提前來了。
不知為何,特雷西斯將軍突然召見了奎薩圖什塔,甚至來召見的人是那位戰(zhàn)爭之神。
奎薩圖什塔離開了,這是最好的機(jī)會!
……
追兵越來越多了,好在,即便我厭惡這份軀殼,但這身體的力量足以應(yīng)對他們。
按照原先的計(jì)劃,我將橫穿哥倫比亞前往卡西米爾。
可,我偏偏遇見了祂。
“變形者……”
“嗯?你是奎薩圖什塔身邊的那個……”
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我便拔劍了,哪怕知道我并不是祂的對手。
如我所料,即便我將祂切的粉碎,祂依舊很快在我面前重現(xiàn)。
我的劍術(shù)對祂毫無作用,要用源石技藝嗎……
“別這么粗暴,我們對你并無惡意。”
祂沒有攻擊我,只是眺望著遠(yuǎn)方,那里是……火光?
“給你一個忠告,別再往這邊前進(jìn)了,如果你不想提前步入死亡的話。”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威脅,但我別無選擇。
我必須改變路線了……
……
卡茲戴爾……我從未想過會來到這。
但奎薩圖什塔已經(jīng)追過來了,我別無選擇,必須找到能夠保護(hù)麗茲的人。
我想到了那位殿下。
只有魔王才能戰(zhàn)勝魔王。
可……命運(yùn)并不眷顧于我。
一場天災(zāi)阻礙了我的道路,繞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們就要追上來了,不得不先將麗茲藏起來,引開對方。
“麗茲,在這里藏好!不論遇到什么,千萬不要出來!”
我不知道麗茲有沒有理解,我必須離開了……
……
沒有!
麗茲不在這!她被赦罪師找到了嗎!?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沒有再追擊我的必要。
我會找到你的,麗茲。
……
“我真的不知道啊,她已經(jīng)被人買走了!”
“相信我啊,大人!我一點(diǎn)都沒有虧待她,連籠子都是最好的!”
“滾!”
“是!是!”
線索斷了,麗茲被買走了,是什么樣的人?
他會怎么對待麗茲?
麗茲會再次淪為治療的工具嗎?
就在我焦慮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聽說你在找人,需要幫助嗎?赦罪師小姐……”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疤眼。”
……
“所以,你就是那個帶麗茲逃離的人?”
在對方主動卸下武器,甚至平靜地接受繩索束縛后,營地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緩解。
眾人聽這位自稱閃靈的赦罪師,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囚籠、覺醒、逃亡與失散的簡短故事。
“可笑……”
薇拉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幽暗的刃鋒不知何時架在閃靈的脖頸上。
“救她出來?” 薇拉微微傾身,
“你以為她的痛苦來自于誰?不正是你們這些赦罪師嗎?”
冰冷的劍鋒緊貼著皮膚,閃靈沒有躲閃,也沒有試圖辯解。
她微微垂下眼簾,聲音帶上了無法掩飾的沉重:
“您說的對,那是我無法推卸的罪責(zé)。我目睹,默許,甚至……協(xié)助了那些施加在她身上的暴行。”
“我的雙手早已沾滿塵埃。為此受罰,理所應(yīng)當(dāng)。”
說著,她甚至微微向前傾了傾脖頸。
鋒利的劍刃瞬間切開表皮,血線在她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
就在這時,薇拉感覺到自己身后的衣角被輕輕拉拽了一下。
微微側(cè)頭,麗茲靜靜望著她,薇拉眉頭蹙起:
“你要為她求情?哪怕她曾經(jīng)是加害者之一?”
麗茲的目光在薇拉和奎薩辛娜之間游移,最后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被劍指著的奎薩辛娜,聲音細(xì)弱卻清晰:
“她……也是傷者,我能感覺得到。”
薇拉沉默幾秒,手腕一翻收回劍鋒。
“你撿回了一條命,赦罪師。”
薇拉冷冷地說道,退后一步,重新審視對方,
“但這不代表我信任你,更不代表往事可以一筆勾銷。”
“感謝您的寬容。”
閃靈低聲說道,那副模樣簡直宛如虔誠的修女。
“閉嘴吧。”
薇拉不耐煩地打斷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厍腥牒诵模?/p>
“你此刻現(xiàn)身總不會只是為了講個故事或者挨一頓打,你的目的是什么?帶走麗茲?”
“不……”
閃靈向著薇拉微微躬身,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我是來加入您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