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輪緊接第一輪,毫無間歇。
武者連續(xù)作戰(zhàn)乃是常事,豈有因為一次試力就停下的?
寅組。
第一個考生上前。
這是此前得了“乙中”的考生,他頭頂飄著“18~26”的數(shù)據(jù)。
這次,他選了“鐵人陣”為主。
鐵人力大勢沉,卻稍遲緩,容錯更高。不像木人陣,稍有不慎,漆衣便添白痕。
木人陣著漆衣,鐵人陣披瓷甲,若是第一輪沒能得到甲字成績,那第二輪但凡甲碎五片,即刻出局。
那考生深吸一口氣,周身氣血蒸騰,卻并未擴散到身軀的任何一個部分。
這么做,可以使得熱力均勻,不至于露出破綻。
畢竟一入陣,那四面八方都是擊來的鐵手,若是被那鐵手掃中一下,可未必是只碎一塊瓷片,說不定只是捱一下,就直接碎個五六塊,直接出局。
這一關(guān),嚴格來說,并不是考“殺法”。
殺法會調(diào)動熱力,臨時增強某個身體部位,可代價卻是使得這部位之外的地方露出破綻。
沒辦法...
熱力就那么多,氣血就那么多。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同樣適用于八品武者。
那考生入陣了。
陣長不過二十丈左右,折算下來,約莫百步距離。
嘭!
嘭!
鐵人陣旋轉(zhuǎn)起來。
陣中每個鐵人樁皆配備雙拳雙腿,并分為“規(guī)則”與“不規(guī)則”兩種。
其機制刁鉆:每當考生出手格擋鐵臂,受擊鐵人便會旋身,將原本的順時針掄掃變?yōu)槟鏁r針揮擊。
最初四十五步,鐵人不多,大抵是同時面對兩個規(guī)則鐵人,也就是手腳分布都在固定對稱位置的。
那考生順利走過。
中間四十五步,鐵人翻倍,同時面對四個規(guī)則鐵人。
那考生走到七十步時,一個不小心背后捱了一下。
咔咔...
瓷甲應(yīng)聲碎裂兩片。
冷汗瞬間浸透衣衫,那考生強定心神,屏息凝氣,又艱難地挺過二十步。
然后,就到了最后十步。
最后十步,難度陡增,需面對四個不規(guī)則鐵人,每一個鐵人的手腳設(shè)計,甚至運轉(zhuǎn)軌跡,運轉(zhuǎn)速度都參照了不同武館的武學。
你一旦踏入,就相當于面對四個“呆滯版”武館武者的攻擊,難度陡增。
齊彧靜靜看著。
堂姐所贈的“鄉(xiāng)試秘笈”早有提及:木人陣與鐵人陣,前四十五步是為熱身,中間四十五步是為留下顏面。即便在此落敗,也能嘆一句“哎,都快走完了,就差最后一點”,以免心性不堅的武者道心受損。
鄉(xiāng)試旨在甄選人才,而非摧毀人才。
而事實上...最后十步才是真正的考試。
這里每走一步,都需要花費數(shù)倍于前的艱辛。
嘭!
一記沉悶重響炸開。
緊隨其后的,是一連串碎裂聲——咔咔咔咔!!
那第一個考生知道完了,臉上霎時血色盡褪,欲哭無淚,他迅速從旁退出鐵人陣,然后也顧不上清點瓷甲究竟碎了幾塊,一把扯下甲衣,頭也不回地就要離開。
這瓷甲衣與漆衣皆一人一件,含在報名費中。
一旁小吏高聲唱報:“寅一,白猿武館,于開,丙等!”
“武館”與姓名當眾宣出,如耳光般響亮,那考生耳根通紅,無地自容。
這丟的不僅是自己的人,更是武館的顏面。
正當他羞愧離去時,卻仍有家族管事主動上前招攬。
若考生中了武生,他們反倒需斟酌一番。
畢竟武生有功名,若入家族,代價不小,往往涉及供奉、護院頭目、統(tǒng)領(lǐng)職位乃至聯(lián)姻。
但若未中,事情便簡單得多。不少鄉(xiāng)試落榜的武者,為維持后續(xù)修煉,常會選擇受聘大家族,謀個護院之職,或掛個閑名,也算一條出路。
————
考場上,測試仍在繼續(xù)。
小吏的唱報聲此起彼伏:
“寅二,鐵拳武館,趙昌鵬,乙下。”
“寅三,石家,石勇,乙中...”
那面相憨厚的男子聽到成績,激動得當場振臂高呼:“中了!我中了!”
他幾乎跑著沖出陣尾,邊跑邊跳邊揮拳,快步奔向家族所在的觀禮廂房。
若說第一輪是十中取九的篩選,這第二輪便是六七人中才有一人能夠脫穎的殘酷考驗。
過了此關(guān),便是正兒八經(jīng)的武生功名。
至于第三輪,那是留給真正天才的舞臺。
很快輪到了齊彧。
齊彧先走鐵人陣。
通過剛剛的觀察,他確信自己可以依然在不使用熱力的情況下通過這兩個陣。
倒不是蠻力,而是《混元爭力》中的神魔樁姿讓他身體擁有了極其靈活的應(yīng)變,面對攻擊,他會下意識地用一些古怪的姿勢進行躲避。
這些鐵人樁的前四十五步,怕是連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后四十五步,他一只手就夠了。
最后十步,需要兩只手。
不過,天驕也分檔次。
“能得甲上即可,不需額外表現(xiàn)。”
齊彧決定在高調(diào)之余,低調(diào)一下。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踏入了鐵人陣。
不少目光紛紛匯聚過來。
很快,議論紛紛。
“此子...竟如此托大,單手入陣?”
“看,他終于用上雙手了。”
“最后十步,任他再狂,也不得不認真對待。”
“他緊張了!他緊張了!”
場邊諸多目光聚焦于此,不少落榜考生更是屏息凝神,期盼能聽到那聲象征失敗的“咔嚓”脆響。
可并沒有。
瓷甲,一片未碎。
臺下,孫立抱著胳膊,在一旁嗤笑:“還說沒用禁藥?連裝都裝不像!”
而眾目睽睽之下,齊彧已從容走過鐵人陣,又換上漆黑勁服,踏入了木人陣。
木人靈動迅疾,拳腳如風,卻還是沒能在他衣袍上留下半點白印。
“寅六,齊家,齊彧,甲上!”
小吏高昂的唱報聲里,孫立越發(fā)不爽。
他繼續(xù)道:“服禁藥了,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通過,有什么用?”
然而,就連周圍都沒人理他。
孫立自覺無趣,也不說了。
許久...
孫立上場,一番竭力表現(xiàn)后,只得了“乙下”的評級。結(jié)合第一輪的“甲中”,綜合位列“乙中”,算勉強過了鄉(xiāng)試。
他悻悻下場,目光陰鷙地尋到齊彧,還想上前撂下幾句狠話,卻發(fā)現(xiàn)對方自始至終都未曾瞥他一眼,于是訕訕地回到了齊家二房獨立廂房。
————
廂房內(nèi),氣氛凝滯。
香爐滾落,香灰潑灑。大夫人彭文花面有寒霜,端坐主位。
另外三名參考的武者早已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
顯然,他們盡數(shù)折戟,沒有一人夠資格闖入第三輪。
孫立想起自己之前立下的“軍令狀”,頗為懊悔,此時心頭一駭,單膝跪地:“屬下無能...未能攔住那紈绔。”
彭文花眼皮都未抬:“他到底用沒用藥?”
孫立咬緊牙關(guān):“定然是用了!他絕無可能這般厲害!”
“我問你,他到底用、沒、用?”彭文花一字一頓,目光如針。
孫立身子一顫,頭皮發(fā)麻:“也許...大概用了。屬下...屬下不知實情。只是見他第一輪表現(xiàn)扎眼,便想以禁藥之名拉他一同下場檢查,壞他此次參考...”
說罷,他又忙道:“屬下這么做,都是為了峰哥,都是為了...”
彭文花打斷道:“那就是沒用。”
孫立“噗通”一聲雙膝跪地,以頭觸地:“夫人救我!屬下對二房、對峰哥忠心耿耿啊!”
彭文花略作沉吟,眼中露出思索之色,忽道:“你去撤回指認。”
孫立愣了下:“這...”
誣告...然后撤銷指認,等同擾亂考場,還是要被打五十軍棍,并且劣跡入冊,功名作廢,永不錄用。
彭文花溫聲道:“跟著峰兒,未必需要功名,去吧。今日之事,我會和峰兒說。你的忠心,我們都看在眼里。”
“是...夫人。”
彭文花補充道:“現(xiàn)在就去向齊彧認個錯,說你擅作主張,破壞齊家和睦,讓他饒了你。”
她聲音漸緩,待到末了已經(jīng)變得嚴厲:“他不饒你,就一直跪著。”
孫立道:“夫人,他不過區(qū)區(qū)紈绔...”
“你去是不去?”
彭文花的語氣已不帶任何情緒。
“屬下去,去...”
孫立腸子都悔青了,可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長嘆一聲,匆忙走出廂房。
待其離去,彭文花立刻招來一名心腹侍衛(wèi),低聲吩咐:“速將此處情況詳報校尉,請他即刻面見老爺子。就說…三房子弟表現(xiàn)優(yōu)異,既已通過武考,理應(yīng)為家族效力,納入毒水軍中。”
“遵命!”
心腹領(lǐng)命而去。
彭文花這才緩緩起身,行至窗邊,冰冷目光投向遠處喧鬧的考場,心中算計已定。
‘大房、三房將那么多資源砸下去,這大侄子…是壓不住了。
既然如此,不如以退為進。
讓他進毒水軍,做個伍長。
峰兒是裨將,麾下正缺基層軍官。
收了他這三弟,同在軍中,由峰兒直接節(jié)制…這般安排,任誰也說不出我半個不字。’
‘哼,大侄兒,不是嬸嬸心狠,是你們?nèi)糠且獱庍@個機會。現(xiàn)在,機會給你們了,就看你們…識不識大體,能不能把握了。’
————
不遠處,齊彧回到廂房時。
第三輪尚有些時辰,正好歇息片刻。
窗臺前,齊照一襲杏黃裙衣,憑欄而立,目光閃爍。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名侍衛(wèi)自二房廂房離去。
齊照冷哼一聲,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笑意,暗道一聲:‘叔母,就你一個人會打算盤么?’
她回身望去,卻見廂房內(nèi),少年正端坐于大椅,眼眸微闔,呼吸悠長。
午間日光透過窗欞,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淡金,沉靜得宛如廟宇中供奉的神像。
想起之前齊彧的表現(xiàn),齊照心中不禁感到了一絲安心:‘堂弟還真是脫胎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