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上天是眷顧她的,竟誤打誤撞的引向了生路。
不知走了多久,時間在重復的機械動作和刺骨寒冷中早已模糊。
就在疲憊與渙散的邊緣,她忽然發現,視線盡頭竟隱約閃爍著幾點微弱的、暖色的光暈。
她眨了眨被雪光刺得發麻的眼睛,停下腳步,死死盯住那個方向。
不是幻覺。
光點依舊在那里,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一股新的力量瞬間注入疲憊的身體。
她繼續抬起沉重的腿,走著走著,身體似乎也逐漸適應了在深雪中跋涉的艱難節奏。
她不敢讓視線離開那些光點哪怕一秒,眼睛牢牢鎖定,腳步不敢停,仿佛稍一遲疑,生機就會從指尖溜走。
起初,在雪崩后的茫然與求生欲驅使下,她本能地想尋找時危他們匯合。
可就在望見遠方燈光、意識到自己可能找到出路的那一刻,
這個念頭像投入靜湖的石子,激起了完全不同的漣漪。
為什么要回去?
既然他的病是假的,她為什么還要回到那個男人身邊?
誠然,他變了。
少了些從前的暴戾恣睢,多了些看似溫和的縱容。
可本質上呢?
她依然是被圈養的雀鳥,活動范圍看似擴大,實則邊界分明。
她依然活在由他完全掌控的節奏和規則里,沒有真正的自由,沒有自主的選擇權。
她只是不說,但絕不代表她真的甘愿。
況且,時危現在也不知道什么情況。
而此刻,不就是她逃離的最好時機嗎。
走了不知多久,或許只是疲憊感官中的漫長煎熬,那遙遠的光點漸漸放大、清晰,勾勒出具體的輪廓,
是依偎在一座巨大山體腳下的稀疏房屋。
那座山異常高聳,如同沉默的巨人屏障,或許正是它的存在,才使得山腳這片小小的聚居地躲過了方才那場雪崩。
黛柒的步伐不自覺地加快。
腳下的雪似乎也變淺了些,行走不再像之前那樣深陷掙扎。
就在這時,隱約的、被寒風吹得破碎的呼喊聲,從身后極遠處傳來。
她渾身一僵,下意識回頭,
只見蒼茫雪原的盡頭,兩個醒目的黑影正朝著她的方向而來。
距離尚遠,但那熟悉的身形輪廓,讓神經緊繃的她幾乎瞬間認了出來,是嚴釗和莫以澈。
沒有猶豫。
幾乎在確認的同一剎那,她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扭回頭,再也不看身后一眼。
不僅沒停,反而腳下驟然發力,朝著前方的房屋群落加速奔去。
厚重的滑雪服此刻成了累贅,但她跑得跌跌撞撞,仿佛身后追來的不是故人,而是擇人而噬的兇獸。
遠處,嚴釗停下了呼喊。
他瞇起眼睛,看著那個明明已經聽見、甚至可能已看清他們,卻反而加速逃竄的背影,緩緩皺起了眉。
“你說,”
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她這是認出我們了,還是沒認出我們?”
一旁的莫以澈聞言,輕笑出聲。
他看著女人那慌不擇路、簡直恨不能多生兩條腿的逃跑姿態,慢悠悠道:
“肯定是認出了。如果是完全陌生的救援者或者路人,她興許還會遲疑、會停下求助。”
“恰恰就是因為認出來了,知道是我們,她才跑得比兔子還快。”
黛柒知道那兩人的身手有多好,哪里敢有一絲一毫的耽擱,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出胸膛,
呼吸灼痛著氣管,她不敢回頭,不敢停歇,
只是身后一股勁風襲來,
她驚叫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倒,
預料中摔進冰冷雪地的疼痛并未傳來,就在她即將觸地的瞬間,一條堅實的手臂猛地從側后方探出,
精準地攬住她的腰,將她凌空撈起,避免了臉著地的狼狽。
緊接著,那股力量收緊,像鐵箍一樣將她牢牢禁錮在一個堅硬溫熱的胸膛前,動彈不得。
“都看見人了,你還跑什么?”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嚴釗將她扶正,大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臉,轉向他。
黛柒心下暗罵一聲倒霉,知道自己還是沒跑過他們。
她努力平復著喘息,臉上迅速切換出驚魂未定、后怕不已的表情,睫毛顫抖著,仿佛這才真正看清眼前人。
“嚇、嚇死我了……”
她聲音帶著顫抖,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原來是你們……我、我剛才真的沒認出來那是你們。”
她睜大眼睛,眼神顯得無辜又慌亂:
“我、我還以為是別人,是壞人……所以我才拼命跑的。”
嚴釗和莫以澈自然不信她這番漏洞百出的鬼話。
莫以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她剛才拼命奔跑的方向,那與他們原本計劃撤離或集合的方位截然相反。
“你要跑哪去?”
莫以澈開口,語氣平淡,
“我們的地方,是在另一個方向。”
黛柒茫然,用力搖頭:
“我不知道啊,我醒來的時候,周圍什么都沒有,白茫茫一片……”
“我哪里知道該往哪里走,哪里才是你們說的地方?”
她語氣急切,急于證明自己的無辜。
“那你怎么不在原地等我們一會兒?”
嚴釗接話,目光如炬,
“雪崩雖然把我們沖散了,但距離不會太遠,怎么不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待著。”
“我等了!”
黛柒立刻反駁,語氣斬釘截鐵,甚至帶上控訴,
“我還喊了好久好久,喊你們的名字,喊有沒有人,根本沒有人回應。”
“我一個人在那里,又冷又怕,我當然不敢一直待著等死,當然要自己找路啊。”
她說著,看起來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害怕?”
嚴釗微微挑眉,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籠罩下來,
“那剛才,你明明看見我們了,聽見我們喊你了,為什么反而跑得更快?看見熟悉的人,不應該更安心嗎?”
黛柒被他問得一噎,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迅速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直視,聲音小了下去:
“什么人啊,那么遠的距離,雪又反光,我能看清什么?”“
就、就看見兩個黑點快速過來,我還以為是這山里的熊,或者、或者別的什么野獸呢,我當然跑得快了……”
“……”
嚴釗和莫以澈一時語塞。
看著她那副倔嘴模樣,也知道再追問下去,她還能編出更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