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東街口還籠罩在一層薄霧里,晏驚棠的小攤前卻已經飄起了陣陣香氣。
青黛手腳麻利地幫著擺放桌椅,一雙眼睛卻時不時往鍋里瞟。
“姑娘,今兒個這粥聞著特別香。”青黛咽了咽口水,“和平日里賣的不太一樣。”
晏驚棠正小心翼翼地攪動著砂鍋里的粥,聞言笑道:“這是特意熬的山藥雞茸粥,用的是最新鮮的雞胸肉,剁得細細的,和山藥一同熬足了時辰。最是養胃的。”
她說這話時,眼神不自覺地往街角瞥了一眼。
那個熟悉的身影,這些日子總在辰時三刻準時出現,一身月白色錦袍,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容公子。
這名字在她心里轉了個圈,又悄悄藏了回去。
青黛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姑娘是為了容公子特意研究的這粥吧?奴婢瞧他每次來,吃得都比較少,跟個大家閨秀一樣。”
晏驚棠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臉上微微發熱:“別胡說。這粥誰都能買,不過是做法講究一些。”
話雖這么說,可她心里清楚,這鍋粥里每一味食材都是精心挑選的。
山藥健脾養胃,雞茸易消化,火候更是把握得恰到好處,既保留了食材的鮮香,又不會過于油膩。
這些日子觀察下來,她發現容灝的厭食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普通人覺得美味的食物,到了他那里,常常是淺嘗輒止。
唯獨她做的幾樣小食,他還能多用幾口。
這讓她莫名地上了心。
辰時三刻,那個清瘦的身影準時出現在街角。
容灝今日的氣色似乎比往日好了一些,兩腮也能看到肉了。
“老規矩。”他在攤前站住了,聲音里透著愉悅。
晏驚棠舀了滿滿一碗粥,又在上面撒了些細細的蔥花:“今日新熬的山藥雞茸粥,公子嘗嘗合不合口味。”
她說話時,悄悄觀察著他的表情。只見他接過碗的手微微一頓,目光在粥上停留了片刻。
“有勞。”他淡淡道,轉身走向常坐的那個位置。
青黛在一旁看得著急,小聲道:“姑娘不過去瞧瞧?”
晏驚棠搖搖頭,手上繼續忙著給其他客人盛粥,眼神卻一直留意著容灝那邊的動靜。
只見他舀了一勺粥,在嘴邊停留片刻,這才緩緩送入口中。
那雙眸子,微微亮了一下。
一碗粥,他破天荒用了一大半。這對向來厭食的他來說,已經十分難得了。
晏驚棠心里悄悄松了口氣,轉身從攤子底下取出一個小本子,用炭筆認真記下:十月廿三,山藥雞茸粥,喜。
這已經是她記錄的第七頁了。
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寫著容灝的飲食偏好:不喜油膩,偏好清淡,畏寒,天涼時喜食溫熱的湯羹,對菌菇類似乎格外中意……
“姑娘這是在寫食譜?”青黛好奇地探頭。
晏驚棠合上本子,笑道:“是在寫,不過寫的是別人的口味。青黛,你來,我覺得是時候教你認認這些食材了。”
她拉著青黛走到攤子前,一一指給她看:“這是新鮮山藥,要選表皮光滑的。這是雞胸肉,最嫩的部分在這里……”
青黛學得認真,一雙練武的手,此刻小心翼翼地捧著食材,生怕碰壞了。
“姑娘懂得真多。”青黛感嘆道,“我從前只知道吃,卻不知道這里面有這么多門道。”
晏驚棠心里暗笑,她這個現代美食博主的知識,沒想到在古代派上了用場。
“食材如人,各有各的性子。”她耐心解釋,“有的要慢火細燉,有的要急火快炒。摸準了它們的性子,才能做出好吃的。”
正說著,又來了一撥客人。晏驚棠讓青黛試著招待,自己在旁邊看著。
青黛起初還有些手忙腳亂,但她記性好,很快就摸清了門道。
算賬時更利落,心算比有些讀書人還快。
“姑娘,我算的對不對?”青黛忐忑地問。
晏驚棠看了看賬本,滿意地點頭:“一分不差。青黛,你很有天賦嘛。”
得到夸獎的青黛,眼睛亮晶晶的,干起活來更加賣力。
午后,客人少時,晏驚棠又琢磨起新的菜式。
她記得容灝上次對菌菇蒸蛋多動了幾筷子,今日便特意改良了做法。
選用的是最新鮮的香菇和白玉菇,切得碎碎的,和蛋液一起蒸。
火候是關鍵,多一分則老,少一分則不熟。出鍋時再淋上幾滴特制的醬汁,香氣撲鼻。
果然,這道菜很快也得到了容灝的認可。
雖然他什么都沒說,但晏驚棠注意到,他今日的食量比往日都要好一些。
“姑娘真是神了。”青黛小聲贊嘆,“連容公子這么挑嘴的人,都能讓您哄得多吃幾口。”
晏驚棠笑而不語。
心里卻想著,厭食癥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不能強求,更不能催促,要一點點地引導,讓吃飯變成一件愉悅的事。
這些道理,她都是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只是沒想到,會用在這樣一個古代貴公子身上。
日落西山,收攤的時候到了。
青黛已經能獨當一面,利落地收拾著碗筷,算著今日的進賬。
“姑娘,今日比昨日多賺了三百文呢。”青黛高興地說,“照這個勢頭,很快就能開個正經的鋪子了。”
晏驚棠欣慰地看著她。這個當初只會舞刀弄槍的丫頭,如今已經能幫她分擔不少了。
回去的路上,晏驚棠又掏出那個小本子,借著夕陽的余暉認真記錄:菌菇蒸蛋,喜食香菇,不喜木耳。下次可試加入蝦仁。
合上本子時,她忽然想起容灝今日離開時,似乎對她微微點頭示意。
雖然只是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她心里暖暖的。
或許,治愈一個人的過程,也是在治愈自己。
“姑娘,明日我們做什么新品?”青黛興致勃勃地問。
晏驚棠想了想,笑道:“明日試試南瓜小米粥吧,最是養胃的。”
暮色漸濃,兩個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
……
“聽說了嗎?東街口那個小食攤,連容大人都能治好!”
“哪個容大人?”
“還能有哪個?就是那位厭食的吏部尚書啊!”
盛京城的茶館里,幾個穿著體面的商人正湊在一處低聲議論。
其中一人神秘兮兮地道:“我家老爺特意讓管家去打聽過了,說是容大人這些日子,除了休沐在家,每日上朝前都要去那個小攤上用早飯。”
“真有這種奇事?”另一個人驚訝地放下茶盞,“容大人厭食的毛病,連御醫都束手無策,竟然讓個小攤販治好了?”
“千真萬確!我家老爺特意讓廚房也照著做了幾樣,可就是做不出那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