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關,已不復關隘之形,更似地獄入口。
關墻多處崩塌,焦黑的磚石與魔物扭曲的殘骸、人類破碎的肢體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硝煙和一種奇特的、如同電路燒糊般的金屬焦臭味。殘存的守軍人人帶傷,倚靠著殘垣斷壁,眼神空洞而麻木,只有偶爾望向關下時,才會流露出刻骨的恐懼。
關下,魔物大軍并未退去,反而以一種更令人不安的方式存在著。它們不再進行有組織的攻城,而是如同陷入某種狂暴的休眠,大部分靜靜地矗立在原野上,眼中灼熱的橙紅色光芒規律性地明滅,如同沉睡巨獸的呼吸。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幾具魔物毫無征兆地突然啟動,發瘋般沖向關墻,然后在近距離自爆,用這種間歇性的、自殺式的襲擊持續消耗著守軍最后的精神和防線。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凌遲。
林墨站在一段相對完好的城墻上,望著這片煉獄景象,臉色蒼白如紙。強行感應節點守護者被毀和后續的協議升級,對他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同步率一度逼近危險的臨界點,此刻雖然勉強穩定下來,但頭痛欲裂,身體內部如同被掏空。
張燕拖著一條受傷的腿,艱難地走過來,聲音沙啞:“林小子,曹軍的信使說……曹操親自來了,馬上就要到關下。”
林墨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肺腑:“該來的,總會來。張將軍,煩勞你整頓還能動的弟兄,做最后準備。若談崩了……”他沒有說下去,但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張燕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黑山的漢子,死也站著死!”
不多時,關下傳來馬蹄聲。一支規模不大的精銳騎兵簇擁著一架車駕,穿過彌漫的硝煙,停在了魔物大軍活動區域的邊緣。騎兵們緊張地注視著那些靜默的鋼鐵怪物,手握緊了兵器。
車簾掀開,一身常服的曹操邁步下車。他沒有穿戴甲胄,只著一襲深色錦袍,目光平靜地掃過慘烈的戰場,最終定格在關墻上的林墨身上。荀攸、程昱等謀士緊隨其后,許褚、典韋兩員虎將則如鐵塔般護在左右,眼神警惕。
“林太守,關下慘狀,操已目睹。可否開門一敘?”曹操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上關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墨對身旁點了點頭。殘破的關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艱難地打開了一道縫隙。
林墨只帶了寥寥數名親衛,走出關門,在距離曹操十余步外站定。兩人之間,是橫七豎八的尸體和燒焦的土地。
這是兩人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面對面。一個是在尸山血海中崛起的亂世梟雄,一個是身懷異寶、掙扎于末日危機前的年輕勢力首領。
“曹公親臨險地,林墨有失遠迎。”林墨拱手,語氣不卑不亢。
曹操仔細打量著林墨,尤其是他那雙因過度使用能力而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的眼睛,緩緩道:“林太守年輕有為,以微末之力,抗此天災,堅守至今,操佩服。”
“茍延殘喘罷了,比不得曹公麾下虎賁,陣斬魔物首腦,解我燃眉之急。”林墨回應,點出了曹操此行的“功勞”基礎。
曹操微微一笑,不接這話茬,直接切入主題:“奉孝信中提及‘地火焚天’、‘凈化協議’,言此間魔物異變,皆因節點守護者被毀所致。操心中疑惑,還請林太守解惑,此等駭人聽聞之言,究竟何意?”
林墨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必須說服曹操,否則一切皆休。
他指向關外那些靜默中蘊藏著瘋狂的魔物:“曹公請看,它們現在可還像是為攻城略地而來?它們是在執行一道命令,一道來自地底深處、冰冷無情的命令——凈化。清除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異常生命形式’,包括你,我,以及一切活物。”
“節點守護者,不過是這道命令的執行者之一,如同將軍麾下的將領。殺一將,或可亂其軍,但若帥旗仍在,軍令不止,甚至可能激怒主帥,下達更極端的命令。”林墨的聲音帶著一絲苦澀,“我們殺了它的將領,卻驚醒了沉睡的元帥,激活了它最終的手段——地火焚天。”
“地火焚天……究竟是什么?”曹操追問,目光如炬。
“我不知道具體形態。”林墨搖頭,“但我體內的‘鑰匙’告訴我,那是一種毀滅性的力量,足以將山川河流化為焦土,讓天地重返洪荒。這些魔物現在的瘋狂,只是協議啟動前的預演和清掃。當真正的‘地火’燃起時,壺口關、鄴城、許都……都將不復存在。”
荀攸忍不住插言:“林太守此言,未免過于危言聳聽。或許只是魔物失控……”
“失控?”林墨猛地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因同步率提升而帶來的異樣光芒,“荀先生認為,這些刀槍不入、能量武器難傷、戰術多變、甚至能現場進化適應環境的殺戮機器,會像烏合之眾一樣失控?它們的混亂,是因為指揮層級切換時短暫的延遲!它們現在的‘瘋狂’,是一種更高效、更徹底的毀滅模式!”
他看向曹操,一字一句道:“曹公,這不是爭霸天下的戰爭。這是一場生存之戰。對手不是袁紹,不是呂布,甚至不是眼前的魔物大軍,而是那個沉睡在地宮深處、即將執行滅世協議的‘核心’!”
“若不摧毀核心,你我今日在此爭論的一切——地盤、兵馬、權力——都將失去意義。因為屆時,這片大地上,將再無活人可統治!”
話語如錘,敲打在每個人心上。許褚、典韋這等猛將,也感到一股寒意。
曹操沉默了,他再次環視這片廢墟,目光掃過那些眼中閃爍著不祥紅光的魔物,最終回到林墨臉上。他看到了林墨眼中的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堅定。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曹操緩緩問道。
“聯合。”林墨毫不猶豫,“放下所有猜忌和算計,集中我們所有的力量——你的大軍,我的技術,還有可能爭取到的任何援助——深入北方地宮,找到并摧毀那個核心!這是唯一的生路!”
程昱冷笑:“說得輕巧,地宮險惡未知,魔物大軍環伺,深入其中,無異于送死。誰知這不是你林墨借刀殺人之計,想將主公精銳消耗在地宮之中?”
林墨坦然面對曹操的目光:“曹公,我林墨的根基在河北,我的將士、我的子民都在這里。若地火焚天,我首當其沖,覆巢之下無完卵。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那一天。此行九死一生,我必親自前往!若曹公不信,可令我為先鋒!”
關前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嗚咽,夾雜著遠處魔物能量核心低沉的嗡鳴。
曹操盯著林墨,仿佛要看穿他的靈魂。他在權衡,在判斷。是相信這年輕人的末日預言,壓上一切進行一場豪賭?還是將其視為危言聳離,繼續自己的霸業規劃,最多在魔物威脅邊境時進行防御?
許久,曹操終于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
“林墨,你可知,若你所言有半字虛假,等待你的將是什么?”
“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林墨回答得干脆。
“好。”曹操點了點頭,“老夫便信你這一次。不是信你的為人,而是信這關前的慘狀,信奉孝的判斷,也信……老夫自己的直覺。”
他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如鷹:“聯合可以。但如何聯合,誰為主導,利益如何分配,需有章程。”
梟雄,終究是梟雄。即便面對可能的末日,他考慮的依然是秩序和掌控。
風暴中的聯盟,就在這尸山血海的關前,初步達成。但脆弱的協議之下,是更洶涌的暗流。深入未知地宮的征程,尚未開始,便已布滿了荊棘與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