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極輕微的“咔嗒”,并非來自現實,而是回響在林墨意識深處最后的壁壘。仿佛一把鑰匙,終于插入了銹蝕的鎖孔,轉動了停滯的時間。
靜室內,燭火搖曳。
林墨的眼皮劇烈顫動了幾下,最終,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映入眼簾的是模糊的床幔頂棚,以及空氣中濃郁的、令人安心的藥香。短暫的茫然過后,地底深處的恐怖景象、能量對撞的毀滅光芒、還有那點頑強閃爍的藍光,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讓他瞬間窒息,下意識地想要坐起。
“呃……”一聲沙啞破碎的呻吟從他喉間擠出,全身如同散架般劇痛,尤其是頭顱,仿佛有無數鋼針在穿刺。
這微小的動靜,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守候已久的貼身侍從耳中。那年輕侍從猛地從打盹中驚醒,看到榻上睜開雙眼的林墨,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連滾爬爬地沖出靜室,聲音帶著哭腔:“醒了!大人醒了!徐先生!裴將軍!大人醒了!”
消息像野火般迅速蔓延過州牧府沉寂的庭院。
徐庶正在書房與幾個心腹屬官低聲商議如何應對曹軍日益明顯的滲透,聞聲手中的筆“啪嗒”掉在案上,墨跡污了竹簡也渾然不覺。他霍然起身,甚至來不及整理衣冠,便踉蹌著沖向靜室。
裴元紹正在校場督促殘存的討逆軍老兵操練,聽到喊聲,虎目圓睜,丟下手中兵器,如同一陣狂風般卷向府內。
靜室門口,兩人幾乎同時趕到,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激動與凝重。徐庶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輕輕推開房門。
榻上,林墨正由侍從扶著,勉強喝下幾口溫水。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眼眶深陷,原本銳利的眼神此刻顯得有些渙散和疲憊,但那雙眸子深處,終究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光。
“主公!”裴元紹撲到榻前,聲音哽咽,這個鐵打的漢子此刻竟有些手足無措。
“元直……元紹……”林墨的聲音虛弱,卻清晰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嘴角努力想扯出一個安慰的笑容,卻顯得有些吃力,“我……睡了多久?”
“三個月,主公,您昏迷了整整三個月!”裴元紹搶著回答。
徐庶走到榻邊,仔細端詳著林墨的狀態,心中稍安,但憂慮更甚。他揮手讓閑雜人等候在門外,只留下裴元紹和端藥進來的李郎中。
“主公,感覺如何?可有哪里特別不適?”徐庶輕聲問道。
林墨緩緩搖頭,閉目感受了一下體內的情況,眉頭微蹙:“渾身無力,頭很痛……但,好像……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他下意識地撫向自己的胸口,那里,原本圓盤所在的位置,似乎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空靈與連通感,仿佛與某個極其遙遠而龐大的存在,建立起了一絲微弱的、若有若無的聯系。是那塊藍色晶體?還是……地宮核心本身?
他沒敢細說,轉而問道:“外面……現在情形如何?魔物……?”
徐庶和裴元紹對視一眼,知道無法隱瞞,便簡要將這三個月來的劇變一一道來:魔物因核心休眠而瓦解、曹操大軍進駐河北、夏侯惇接管鄴城防務、袁譚陳兵邊境……
每聽一句,林墨的臉色便沉下一分。他沒想到,自己在地底搏命換來的喘息之機,竟讓曹操如此迅速地摘取了勝利的果實。如今的鄴城,竟已是在曹軍的“保護”之下?他這位名義上的州牧,儼然已成甕中之鱉。
“曹操……現在何處?”林墨的聲音帶著冷意。
“就在城外大營。他多次派人探問主公病情,送來名貴藥材。”徐庶答道,語氣平淡,卻點出了曹操看似關懷實則施壓的姿態。
林墨沉默了片刻,地底深處那場能量對撞的終極恐怖再次浮現腦海。與那毀天滅地的“凈化協議”相比,眼前的權力傾軋,似乎都顯得渺小了些。但渺小,并不意味著不致命。
他知道,曹操想要的,絕不僅僅是河北之地。
“我醒來的消息,能瞞多久?”林墨看向徐庶。
徐庶苦笑:“恐怕……瞞不住。夏侯惇的人就在府外,府內人多眼雜,消息此刻恐怕已經傳出去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靜室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一個洪亮而略帶倨傲的聲音:“聽聞林太守蘇醒,夏侯惇特來探視!”
來了!曹操的反應如此之快!
裴元紹立刻按劍而立,面露兇光。徐庶則對林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暫斂鋒芒。
林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對徐庶點了點頭。
徐庶整理了一下衣冠,沉聲道:“有請夏侯將軍。”
房門被推開,身材魁梧、獨眼精光四射的夏侯惇大步走入,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瞬間就落在了榻上的林墨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
“林太守!你可算是醒了!”夏侯惇聲若洪鐘,走到榻前,抱了抱拳,“這三個月,可真是急煞我等了!主公在許都亦是日夜牽掛!”
林墨在侍從的攙扶下,勉強靠坐起來,臉上擠出一絲虛弱的笑容,聲音依舊沙啞:“有勞……曹公和夏侯將軍掛念。林墨……賤命一條,僥幸……撿回一條性命。還未謝過……曹公……救援之恩。”
他刻意表現得氣若游絲,言語斷續,將自己置于一個虛弱不堪、需要仰人鼻息的弱者位置。
夏侯惇獨眼微瞇,仔細打量著林墨,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破綻。但林墨的虛弱并非完全假裝,三個月的昏迷和精神的巨大損耗是實打實的。
“林太守客氣了!討逆誅魔,乃是天下大義,我家主公義不容辭!”夏侯惇擺了擺手,語氣放緩了些,“你且好生靜養,鄴城防務有某在,盡管放心!待你身體康復,我家主公還想與你把酒言歡,共商河北未來呢!”
話語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一定……一定……”林墨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冷光,虛弱地應承著。
又虛與委蛇了幾句,夏侯惇這才心滿意足地告辭離去,顯然是要第一時間向曹操匯報林墨“虛弱不堪”的狀況。
待夏侯惇走后,靜室內再次陷入沉寂。
裴元紹急道:“主公,您也看到了!曹軍囂張至此!我們……”
林墨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話。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已徹底恢復了清明,甚至比昏迷前更多了幾分深不見底的沉靜。
“元紹,稍安勿躁。”林墨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鎮定,“老虎在打量獵物的時候,不會立刻撲上來。我們……還有時間。”
他轉頭看向徐庶:“元直,這三個月,辛苦你了。現在,把我們所處的局面,我們所剩的籌碼,一五一十,詳細告訴我。”
他又看向李郎中:“李先生,我的身體,究竟如何?需要多久才能恢復行動?”
最后,他的目光似乎穿透屋頂,望向那遙遠的地底深處,喃喃自語:
“還有……‘它’們……現在到底怎樣了?”
蘇醒,只是開始。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剛剛拉開序幕。而林墨手中,除了殘破的基業和忠誠的部下,似乎還多了一些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來自地底深處的“禮物”與“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