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著兩人,林墨沿著溪流,如同受傷的孤狼,在密林的陰影中艱難潛行。密鑰碎片帶來的感知被他運用到極致,不僅規避著可能存在的哨卡,更時刻感應著附著在那骨制號角上的微弱“印記”,以此判斷河灘上那群信徒的動向。
溪水中的血煞之氣愈發濃郁,甚至開始呈現出澹澹的粉紅色。空氣中彌漫的腥甜味幾乎令人窒息,其中更夾雜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無數怨魂哀嚎的低沉共鳴,擾得人心神不寧。連林墨體內新融合的、偏向寧靜與感知的密鑰碎片,都不斷傳來厭惡與警惕的波動。
他不敢靠得太近,始終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借助起伏的地勢和茂密的植被隱藏身形。左慈伏在他背上,偶爾會以微不可察的法力,幫助掩蓋他們行動時不可避免的細微聲響和氣息。趙六依舊昏迷,但生命體征在丹藥和包扎下,暫時穩定了下來,只是極其微弱。
行進了約莫兩三里,地勢開始變得陡峭,溪流進入了一段狹窄的峽谷。兩側崖壁高聳,光線晦暗。而那令人不安的怨魂共鳴與血煞之氣,在這里達到了頂峰!
密鑰感知中,那個被標記的骨制號角,也停留在了峽谷的深處,不再移動。
林墨在一處巖縫后停下,將左慈和趙六小心安置好。他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如同壁虎般,悄無聲息地攀上旁邊一處陡峭的巖壁,借助一塊突出的巨石遮掩,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渾身冰涼!
峽谷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彷佛被人工開鑿過的環形山坳。山坳的中心,并非天然地面,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由無數白骨、黑色巖石和暗紅色泥土混合壘砌而成的恐怖祭壇!
祭壇呈金字塔狀,共分三層,層層縮小。最底層堆砌著數不清的、各種生物乃至人類的骸骨,白骨森森,觸目驚心。中間一層則以黑色巖石為主,巖石表面刻滿了與荒村邪祀神像類似的、扭曲蠕動的暗紅符號。而最高一層,則是一個完全由暗紅色、仿佛浸透了鮮血的泥土構成的平臺,平臺中央,矗立著一尊高達三丈、與洛祠那尊截然不同,卻更加邪異、更加具體的巨大神像!
這尊神像通體漆黑,材質似石非石,似骨非骨,形態是一個扭曲的、仿佛由無數觸手和眼球融合而成的不可名狀之物,僅僅看上一眼,就讓人頭暈目眩,心生狂亂。神像的基座與整個祭壇相連,無數粗大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紅色能量脈絡,從祭壇各處匯聚而來,注入神像體內,使其散發出如同心臟搏動般的、令人窒息的邪惡能量波動!
而此刻,在祭壇前方的空地上,黑壓壓地跪滿了之前河灘上那些被擄來的百姓,數量恐有近千!他們被繩索串聯,如同待宰的牲畜,在那些兇悍信徒的驅趕下,發出絕望的哭泣與哀嚎。一些信徒正粗暴地將跪在最前排的百姓拖出,強行押上祭壇的階梯!
之前那個刀疤頭目,就站在祭壇第一層的邊緣,手中高舉著那枚骨制號角,面對著跪伏的百姓和肅立的信徒,正在進行著最后的儀式宣講,聲音狂熱而扭曲:
“……時辰將至!以爾等卑賤之血魂,澆灌圣骸之種,開啟通往無上偉力之門扉!榮耀歸于圣骸!”
隨著他的吼聲,祭壇上那尊邪異神像的無數“眼球”部位,開始亮起幽綠色的、充滿饑渴與惡意的光芒!整個祭壇散發出的吸力陡然增強,跪地的百姓們感到自身的精血魂魄仿佛都要被抽離出去,哀嚎聲更加凄厲。
林墨看得目眥欲裂!這規模、這邪異程度,遠非荒村那個小打小鬧的邪祀可比!這分明是要以近千生靈的性命,完成某個極其恐怖邪惡的儀式!一旦成功,不知會召喚出何等可怕的怪物,或者造成何等巨大的災難!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怎么辦?沖下去阻止?無疑是飛蛾撲火,連同那些百姓一起葬送。眼睜睜看著?他做不到!
密鑰碎片傳來劇烈的警示波動,不僅針對那祭壇和神像,更隱隱指向祭壇后方,峽谷更深處的一個方向!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股更加隱晦、卻更加精純、與腳下這血腥祭壇同源,但又似乎更加“高級”的邪惡能量源!仿佛……那里才是真正的主持者,或者,是這血祭能量的最終流向?
難道,這龐大的血祭,并非為了召喚,而是為了……供給?供給某個隱藏在更深處的存在?
這個發現讓林墨心頭勐震!
必須弄清楚!如果破壞祭壇暫時不可能,那么打斷能量的供給,或者找到那個隱藏的“主腦”,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他強行壓下沖出去的沖動,目光死死鎖定那個刀疤頭目手中的骨制號角。那號角不僅是儀式的一部分,更是引導、控制這股龐大血祭能量的關鍵節點之一!如果能干擾甚至破壞它……
他再次嘗試凝聚《洛書》殘文的力量。這一次,他不再凝聚單一的凈化符文,而是嘗試著,將“疏導”、“凈化”、“平衡”三枚殘文的意蘊,以密鑰碎片為橋梁,極其小心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加復雜、更加內斂的“干擾”意念。
這股意念無形無質,不帶有攻擊性,卻蘊含著對混亂能量的梳理、對污穢的排斥、對失衡的修正之力。
他鎖定骨制號角,將這股融合后的“干擾”意念,如同發射一枚無聲的子彈,精準地投射過去!
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當那股意念觸及骨制號角的瞬間,號角表面那絲被林墨標記的《洛書》印記仿佛被激活,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正在狂熱宣講的刀疤頭目,聲音勐地一滯,高舉號角的手臂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他感覺號角內部流轉的能量,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細小的沙子,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凝滯和紊亂!
雖然這凝滯只持續了不到一息,就被更龐大的邪力沖散,但儀式流暢的節奏,確實被打斷了那么一剎那!
祭壇上那尊邪異神像亮起的幽綠光芒,也隨之明滅了一次!下方跪伏的百姓中,那股被強行抽取生命力的感覺,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松動!
“怎么回事?!”刀疤頭目又驚又怒,低頭檢查號角,卻什么也沒發現。他狐疑地環顧四周,最終將之歸咎于祭壇能量過于龐大導致的細微反噬。
然而,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一絲干擾,以及林墨密鑰碎片對祭壇后方那隱藏能量源的清晰指向,讓林墨看到了一個極其渺茫,卻真實存在的希望!
他緩緩從巖壁上滑下,回到左慈和趙六身邊,眼中燃燒著決絕的光芒。
“左慈先生,”他低聲道,聲音因激動和虛弱而微微顫抖,“我發現了一個可能……這血祭的能量,似乎流向峽谷更深處的某個地方……那里,可能藏著主持這一切的元兇,或者是這邪術的核心……”
左慈緩緩睜開眼,順著林墨指示的方向望去,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與更深的憂慮:“氣息……隱晦而強大……小友,你意欲何為?”
“我必須去看看!”林墨斬釘截鐵,“破壞祭壇我們做不到,但若能找到源頭,或許能釜底抽薪!哪怕只有萬一的機會!”
他看了看昏迷的趙六和油盡燈枯的左慈:“先生,趙六……就拜托您了。我會將你們安置在一個更隱蔽的地方。若我……未能回來……”
左慈深深看了林墨一眼,沒有勸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萬事……小心。貧道……盡力護持趙壯士周全。”
林墨不再多言,迅速找到一處被藤蔓完全覆蓋的狹窄石縫,將左慈和趙六小心安置進去,又用石塊和枝葉做了偽裝。
做完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血腥沖天的祭壇方向,然后毅然轉身,憑借著密鑰碎片對那隱藏能量源的感應,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向著峽谷更深處,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區域,潛行而去。
個人的力量在此刻顯得如此渺小,但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亦必須為之。這不僅是求生,更是一場對黑暗的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