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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春骨 13 云泥之別

作者:渡蘆 分類:歷史 更新時間:2025-12-18 19:55:43 來源:香書小說

云園的簪花宴結束了。

月涼如水,攜著香風的車駕離開云園,約莫半個時辰后,駛入裴氏主宅西側門。隨行的仆從跳下車來,小心掀開簾角,喚道:“郎君,到家了。”

車內堆著松軟錦墊。那些刺金繡銀的料子被火光照亮,猶如流光溢彩的浮云。裴懷洲仰躺在流光軟云間,廣袖遮面,身體也變成了一匹散落的錦緞。仆從目光所及處,僅能見到一只斜斜伸出來的手臂,慵懶地擱在墊子上。

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動彈,繼而撐住錦墊。

“幾時了?”

裴懷洲起身,扶住略微暈眩的額頭。

仆從低頭答道:“回郎君的話,已過亥時了,剛街上敲鼓呢。”

裴懷洲踩著車轅,一腳邁到地上。那仆從來不及攙扶,只好追著說話:“郎君小心,今日喝了酒。”

裴懷洲酒量哪有那么淺。他最擅裝醉,十次有八次并非真醉。

不過,提到喝酒,他忽而想起宴席上的事來。回去的路上,不免與仆從閑聊幾句。

“你今日在酒宴侍奉,覺得季隨春如何?”

那仆從哪敢隨意品評,自己只是個奴婢,哪怕跟在裴懷洲身邊伺候,也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今日被裴懷洲看得順眼,今日便能平平安安;明日被裴懷洲厭惡了,明日往后便不知發配到哪里去。

但既然裴懷洲問了,他就得察言觀色地答。

“季小郎君……”思及季隨春宴席上種種拙劣表現,仆從謹慎答道,“不通人事,尚且懵懂,怕是仰慕郎君,才做出些東施效顰之事。”

才十歲的孩童,說什么五石散,什么禽獸歡樂肆意交合。

裴懷洲禁不住笑了一聲:“是么?”

簪花宴不過是些玩樂把戲,吟詩作對,投壺賽藝,出點兒刁鉆的題,端看誰說得漂亮又瀟灑。

季隨春作詩普通,投壺無力氣,最后那道題,又答得讓人愕然鄙夷。

但這樣最好。

經由棲霞茶肆的剖白,云園的曖昧相待,裴懷洲心悅季家婢女的事定會成為奇聞,傳遍吳縣甚至整個吳郡。人們提起季隨春來,最先想到季隨春那個不起眼的婢子;而后嘲笑季隨春在簪花宴的荒唐發言。季隨春與季隨春的婢女,全都蒙上了曖昧顏色,誰還會關心別的問題。

如此一來,這幾年季隨春的真實身份便更不容易被拆穿。裴懷洲也更安全。

由此觀之,宴席上的季隨春確實聰明,哪怕裴懷洲假意要他顯露本領,他也能猜中裴懷洲的真實用意,故意藏拙甘愿被人嘲諷。

至于那叫做阿念的婢子,也是個拎得清輕重緩急的,聽到裴懷洲解釋昭王在追查皇子下落,便沒與裴懷洲掰扯他故意做戲的舉動。

不過,她當真不會誤會他的舉止么?不會覺得他對她有情?

送出去的紫玉步搖,在浴池享受的精心伺候,不屬于自己的綾羅綢緞……這些東西,就像易碎的美夢。也許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如何,待她重回季宅,重新落到陰暗苦澀的日子里,便會愈發痛苦,愈發憧憬另一種未來。

畢竟寄人籬下的滋味不好受。況且,從此往后,季隨春與阿念這對主仆,名聲都不會太好。一個尚未弱冠的孩童滿嘴淫歡之事,一個其貌不揚的婢子與裴懷洲不清不楚。

世人不會苛責裴懷洲,裴懷洲的多情風流只會增添光彩。

但世人不會體諒阿念。她的容貌,她的身份,都將成為她遭受嘲諷謠言的禍端。

他們以后的日子,絕不好過。

裴懷洲微微嘆息著,桃花眼挑起弧度。

今夜月色正好,照得道路亮堂堂。路過主院時瞧見里頭挑著燈,他隨口問門外守夜的人:“父親還未睡下?還在忙郡務么?”

守夜人支支吾吾面露尷尬。

裴懷洲神色冷下來。他大踏步進了主院,行至書房門前,聽見里面隱約水聲。左右仆從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看他撞開房門,驚起里面紛亂尖叫。

片刻,兩個女子裹著衣裙匆匆逃出。裴懷洲站在門口,闔著眼,不愿再往前走半步,冷聲對屋內的人說話:“父親若是離不得人,又不喜如今的夫人,就趕緊納妾。免得每日偷摸著亂來,讓外邊兒的人知道了,污了你清正愛妻的好名聲。”

書架前的中年男子爬起來,胡亂給中衣打了個結,訕笑道:“你莫亂說,我哪里不喜夫人?明明是你冷待她,不愿稱她為母親。”

裴懷洲道:“我的母親已仙去了。”

裴父抹了把臉,走向裴懷洲:“后娶的夫人也是你母親。”

“母親是被你這管不住身子的毛病磋磨沒的,你讓我認繼室作母親,是打主意咒這位夫人同樣下場么?”裴懷洲扶住門框,怒極反笑,“你為什么總管不住自己?一年兩年三年四年,永遠都這般——”

“懷洲,懷洲啊……”裴父揮了揮手,試圖阻擋裴懷洲愈發提高的嗓音,“你莫要這么大聲,尋常小事也要被傳成笑話了……”

啪嗒。

什么液體揮舞著濺到了裴懷洲手腕上。

他驀然住嘴,眼珠艱澀轉動著,瞧見腕骨處濁白斑點。

裴父訥訥:“我的兒……”

裴懷洲倏地轉身,步伐匆匆離開主院,一路奔回自己所住的清夢園。要水,要帕子,將所有人遠遠攆開,獨自一人待在屋中反復搓洗手腕。他換了三盆水,腕骨覆著的皮肉被搓出血點,猶自不能忍受,把一整個銅盆掀翻。

水花四濺,袍角盡濕。

裴懷洲還是覺著臟。

叩叩,有人敲門。

“郎君,后頭看園子的人央奴來問,關在地籠里的東西該如何處置?”

裴懷洲側過臉來,瞳孔空茫,聲音也有些虛浮:“地籠里的東西?”

“是棲霞茶肆的送茶伙計……”外面的人遲疑發問,“郎君先前讓人關起來的,如今瞧著有些不好了。”

裴懷洲輕輕啊了一聲。

他想起來了。

那日他酒后休憩,喝了茶肆備在屋子里的茶水。專屬的屋舍,絕不會送錯的茶,偏偏摻了東西,經由阿念的手喂進他嘴里。

周圍的人向來體貼。因裴懷洲喜好宴飲出游,素有愛美惜美的名聲,圍攏在他身邊的人便喜歡做些自以為妥帖的安排,比如給他備好房中玩樂的小把戲,再比如給他送各式各樣的美人。他不碰,他攆人,反倒得了個口味挑剔的評價。

但無論如何,那些人絕不會用下三濫的法子戲耍他。

“所以,那伙計招了么?”裴懷洲問。

“招了,也不算招。”外頭的人為難道,“伙計說,是秦家郎君帶來的新茶,囑咐給每位貴客嘗嘗的。但其他屋子的茶都沒問題,一時也說不清是不是秦家郎君的手段……”

秦家郎君,是棲霞茶肆那日坐得離裴懷洲最近的人。和裴懷洲不甚對付。

“當時他離我最近,反復攛掇我當眾行無恥之事,如何不是他?”裴懷洲盯著手腕的血點,細細密密的薄液滲出來,“罷了,此事我自有主張。你退下罷。”

“那地籠的人……”

裴懷洲沒再搭理。

外面的人便靜悄悄退下了。

夜已深沉,屋內無燈。裴懷洲拿指腹碾了血珠子,就像碾碎無數微塵般的性命。

“不管是秦家郎,還是那婢子……”

“我們來日方長。”

……

回到聽雨軒的阿念忙著梳洗睡覺。季隨春抱著銅鏡讓她看,她只瞥了一眼,驚奇得很。

鏡中人真好看,好看得不像自己。

但驚奇過后也無回味,將輕飄飄的裙子疊好,洗掉臉上香得嗆人的脂粉,阿念照常睡覺。

新的一天是平平常常的一天。

裴懷洲沒有出現,掌事婆婆也沒有過來找麻煩。季隨春也不必去家塾,因為先生偶感風寒告假了。

對阿念而言,這可太好了!

她能睡到日上三竿,躺得身體酸軟再爬起來縫那個歪歪扭扭的布花。在她絞盡腦汁對付銀針的時候,季隨春就坐在門口臺階上,曬著太陽翻書頁。

因著裴懷洲開了口,季隨春每日都能進藏書閣看書,也能借幾本不甚重要的冊子回來。

藏書閣陰冷,且女子不得進入,季隨春便往返拿書,與阿念待在一處。

他如今身子虛弱,看不了太久。累了困了,抬起頭來,望見榻上盤腿縫花的阿念,總被她齜牙咧嘴的模樣逗得發笑。

“阿念不擅女紅。”季隨春道,“要不算了?你做些別的。”

阿念不高興。

你說算了就算了,當初誰說要看這花縫好之后的樣子?

況且這巴掌大的聽雨軒,屬實沒什么能打發時辰的消遣。

“你念念書罷。”阿念想了想,“你念出聲來,我也聽個熱鬧。”

讀書是能聽熱鬧的么?

季隨春不理解,但他還是依著她的請求,念誦書上的墨字。手里這本是《禮》,季隨春一頁頁翻過去,念到婦人三從之道,從父,從夫,從子。

阿念皺起眉頭:“這個不好,我不喜歡。”

她想起破敗四方院子里的怪物。不對,不是怪物,是名為桑娘的將軍。雖然不清楚將軍為何困于院落不出,但阿念聽得明白,知曉將軍以前嫁給了季家人,嫁人以后就被夫君厭棄囚禁。

“嫁人聽著不是好事。又要聽話,又要生子,生不出是罪,生了便有了新的主子。”

阿念將手里的布花揉成一團,喃喃道,“嫁人不好。”

季隨春沒當回事,只道阿念有了女兒心思。他繼續往下讀,讀完三從便是四德,講女子要貞順端莊,勤于家務,辭令委婉不傷人。

阿念更不高興了:“這個也不好,不好。”

季隨春道:“不嫁人也講究這些。”

“這算何種道理?”阿念跳起來,腳底板疼,依舊過去搶了季隨春的書,“別讀了,這是混賬人寫的混賬書。”

季隨春忍不住笑起來:“也并非整本書都混賬。”

阿念哪管這些。如果書不是借的,她還想撕了。

“以后你挑點兒好的書。”阿念諄諄教誨,“別讀這沒用的,找找能打仗的,能寫好文章的書,以后還得想辦法進郡學呢。”

季隨春知道自己得進郡學。不過,若有一日進郡學,阿念怎么辦?

“女子不能同入郡學。”他真心實意地擔憂,“到時候我們就得分開了。我不愿與你分開。”

阿念卻只聽見了前面那句。

她不得進郡學。

家學進不去,郡學也進不去。讀書人的地界,與她無關。若她一直是季隨春的婢子,等季隨春去了郡學,她就只能困在季宅內,忍饑挨餓受人欺負。

那還有什么將來呢?

阿念恍惚又想起昨日云園的待遇來。她享受了從未有過的服侍,穿上了從未穿過的漂亮裙子,裴懷洲還邀她進裴家的門。雖然那只是故意試探,但裴懷洲之所以拿那種話來哄她,正是篤定了她想要那樣的將來。

那樣的將來,對阿念而言,已是高不可攀的美夢了么?

阿念低頭看手里的布花。歪七扭八的,丑陋至極。心里頭生出酸軟的難過來,冰涼且龐大,漫溢肺腑涌出喉頭。

“這不是我想要的將來。”她低聲自語,“我不要嫁人,也不要給人做妾,也不想受欺負。”

季隨春道:“等我長大了,你不會再受欺負。”

阿念:“我現在也不要受欺負。”

這卻讓季隨春的面色灰暗了下去。他轉而問道:“誰要你做妾?是裴懷洲么?昨日他和你說什么了,你們……”

阿念回屋,拿被子蒙了腦袋。

夜里,看病先生過來給季隨春診脈看傷,不給阿念看。阿念也懶得爭執,貓在被窩里,將嫣娘的小布包打開,把里面的小零碎摸了個遍。捏著那半塊弦月羊脂玉,無端垂了兩滴淚。

次日無事。

第三天,阿念送季隨春去家塾。路上遇到其他郎君,受了幾句不冷不熱的嘲諷。待在家塾外面發呆時,卻有其他仆從過來,圍著她污言穢語地罵。

罵她勾搭裴郎,罵她玷污了裴郎的眼光。

裴郎,裴郎,口口聲聲都是裴郎,也不知裴懷洲除了皮相還有什么好。阿念忍著怒氣回嘴:“誰看得上他!嫁他都倒霉!”

哪知眾仆聽到此話,面面相覷后狂笑不已:“嫁?你在說什么夢話,你個不知哪里買來的婢子,以后年紀大了,自然拉出去配馬夫門子!說不準人家還瞧不上你呢!”

阿念耳朵好似被針扎。她將拳頭攥得死緊,指甲刺得新生的痂皮又癢又痛。

待這撥人散去,她撿著沒人走的僻靜小路,再次摸到紫藤花遮掩的甬道。鉆過甬道,又見前方蹲守的鐵山,一動不動擋在出口處。

“桑娘。”

阿念小聲叫著,隔了七八步距離,自懷里摸出個早飯時省下來的餅子,“你聽不聽得懂我講話?我,我想和你學拳腳,你要不要收我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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