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偏殿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
一個月過去,十位采女已不復初入宮時的光鮮。份例微薄,衣食簡陋,偏內(nèi)務府定的價碼高得離譜——一道像樣的葷菜要百兩,一匹中等綢緞要三百兩。
馮婉瑜最先撐不住了。
這日她對著丫鬟遞上來的賬單,氣得將茶盞狠狠摜在地上:“五萬兩?!這才一個月,就花了五萬兩?!”
碎瓷濺了一地,茶水洇濕了青磚。
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姑娘息怒...實在是宮中物價太高了。您昨日要的那道紅燒鹿筋,就花了二百兩;前日那匹云錦,四百五十兩;還有胭脂水粉、頭面首飾...”
“夠了!”馮婉瑜打斷她,胸口劇烈起伏。
她是將門之女,自幼習武,性子爽利,何時為銀錢發(fā)過愁?在家時,月例銀子不過百兩,卻已足夠她買最好的馬具、最利的刀劍。可這宮里...
她環(huán)顧這間狹小的廂房。床是硬板床,桌椅是尋常木料,妝臺鏡子模糊不清。就連窗紙都薄得很,冬日冷風一吹,簌簌作響。
就這樣的住處,她竟已花了五萬兩!
“李知微那邊呢?”馮婉瑜壓下火氣,問。
丫鬟小聲道:“李采女...大約花了三萬兩。她吃得簡單,衣裳也只添了兩身,主要是買書和筆墨紙硯...”
“呵,她倒是沉得住氣?!瘪T婉瑜冷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不甘。
同樣出身顯赫,李知微能忍,她馮婉瑜難道就不能?
可一想到還要在這鬼地方待下去,她就覺得胸口發(fā)悶。
正煩躁間,外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馮婉瑜皺眉:“怎么回事?”
丫鬟出去看了看,回來時臉上帶著奇異的神色:“姑娘,景陽宮的孫嬤嬤來了,說...說陛下有旨,東、西兩處配殿可以住人了。”
“配殿?”馮婉瑜一愣。
景陽宮的格局她是知道的。正殿空置,東、西各有一座配殿,雖不及正殿寬敞,卻也遠勝偏殿這些狹小廂房。
配殿有獨立的小院,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陳設雖簡,卻也齊全。
更重要的是——配殿,那是妃嬪才有資格住的地方!
“嬤嬤怎么說?”馮婉瑜急問。
丫鬟咽了咽口水,聲音發(fā)顫:“嬤嬤說...配殿起住費,二十萬兩。只有兩個名額?!?/p>
二十萬兩。
馮婉瑜倒吸一口涼氣。
她這一個月的花銷已讓馮府肉痛,若再要二十萬兩...
可配殿...
她腦中飛速盤算。住進配殿,意味著脫離這采女堆兒,有自己的獨立院落,有體面,有身份象征。
更重要的是那才是妃嬪該住的地方!日后若有晉封,從配殿搬去主殿,順理成章??扇粢恢睌D在這偏殿廂房...
馮婉瑜咬了咬牙。
“去,給家里傳信?!彼龎旱吐曇簦熬驼f我要二十萬兩,急用?!?/p>
“姑娘...”丫鬟嚇了一跳,“這...這數(shù)目太大,老爺怕是...”
“怕什么?”馮婉瑜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我馮婉瑜既然進了宮,就不能被任何人踩下去!配殿,我一定要住進去!”
同樣的對話,幾乎同時在李知微房中上演。
李知微聽到“二十萬兩”時,握著書卷的手微微一緊,面上卻依舊平靜。
“嬤嬤可說了時限?”她問前來報信的宮女。
宮女搖頭:“嬤嬤只說,先到先得?!?/p>
先到先得。
李知微垂下眼,看著書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注解。這一個月,她靠著讀書靜心,強壓下心中的屈辱與不甘。
可夜深人靜時,她總會想起入宮前的風光丞相嫡女,京城第一才女,多少世家公子求而不得...
可如今,她只是個采女,住在偏殿廂房,每日為一口吃的、一件衣裳算計銀兩。
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配殿...
那是身份的象征。即便仍是采女位份,住進配殿,便意味著與眾不同。日后若有機會面圣,若有機會晉封...
她必須爭。
“研墨?!崩钪⒎畔聲?,走到書案前。
她提筆,在一張素箋上飛快寫下幾行字,折好,遞給貼身丫鬟:“想辦法送出宮,交給父親。”
丫鬟接過信箋,遲疑道:“姑娘,二十萬兩...相爺會不會...”
“父親會明白的。”李知微聲音平靜,眼中卻閃過一絲決絕,“我李知微要的,從來不是區(qū)區(qū)采女之位?!?/p>
她要的是中宮之位,是母儀天下。
而這第一步,就是住進配殿。
乾清宮,西暖閣。
蕭徹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放下朱筆,抬眸看向侍立一旁的趙德勝。
“景陽宮那邊,收了多少了?”
趙德勝躬身,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笑紋:“回陛下,這一個月來,十位采女共計花費...二十萬三千七百兩?!?/p>
蕭徹挑了挑眉:“二十萬兩?”
“正是。”趙德勝壓低聲音,“馮采女花費最巨,約五萬兩;李采女次之,三萬兩;其余幾位,多的一兩萬兩,少的也有七八千兩。”
蕭徹輕笑一聲,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了敲:“世家真有錢?!?/p>
一個月,二十萬兩。
這還只是十個采女的日常用度。若算上她們?yōu)榱藸幣涞顚⒁冻龅?..
蕭徹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些世家,口口聲聲忠君愛國,背地里卻不知斂了多少民脂民膏。
如今倒好,他略施小計,便讓他們乖乖吐了出來。
“配殿的消息,放出去了?”蕭徹問。
“放了。”趙德勝道,“老奴讓孫嬤嬤午時去說的,這會兒...各府怕是已經(jīng)收到消息了?!?/p>
蕭徹點點頭:“配殿起住費,二十萬兩。告訴內(nèi)務府,銀兩直接入庫,記在朕的私庫賬上?!?/p>
“是。”趙德勝應下,遲疑道,“陛下,若是...沒人肯出這二十萬兩呢?”
“會有的?!笔拸氐?,“李知微會出,馮婉瑜會出,還有那個...宋漣兒?她父親是工部尚書,二品大員,家底厚著呢?!?/p>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她們不僅會出,還會搶著出。”
趙德勝會意,笑道:“陛下圣明?!?/p>
果然,消息傳出的當天下午,各府便陸續(xù)送銀票進宮。
李府最先送來,二十萬兩銀票,厚厚一沓,用紫檀木匣裝著,由李府管家親自送到內(nèi)務府。
馮府稍晚些,但也趕在日落前送到了。馮大將軍許是肉痛,銀票里還夾了張字條,上面只有四個字:“好自為之。”
宋府的動作也不慢。宋漣兒之父宋侍郎掌管工部,二十萬兩對他來說不算太難。只是送銀票時,特意囑咐了一句:“告訴漣兒,既花了錢,就要住得值。”
其余幾位采女,家中雖也有送銀兩,但二十萬兩實在太過巨額,大多猶豫不決。有兩個家世稍遜的,更是直接放棄了——二十萬兩,夠她們在偏殿住好幾年了。
最終,東配殿歸了李知微,西配殿歸了宋漣兒。
馮婉瑜得知消息時,氣得又摔了一套茶具。
“宋漣兒?!”她瞪大眼睛,“她也配?!”
丫鬟小聲勸道:“姑娘息怒...宋采女的父親是工部尚書,二十萬兩對宋家來說...”
“那我馮家就拿不出二十萬兩嗎?!”馮婉瑜怒道,“父親分明送了銀票進來,為何還是慢了?!”
丫鬟不敢說話。
其實馮府送銀票的速度并不慢,只是宋府動作更快——宋尚書走的是官道,自然比各府私賬要快。
可這話,丫鬟不敢說。
馮婉瑜在屋中來回踱步,胸中怒火翻騰。她自幼要強,何時輸給過旁人?可入宮這一個月,處處不順。位份低,住處差,如今連配殿都搶不到...
她走到窗邊,看向西配殿的方向。
那里已有人開始打掃布置,隱約能看見宮人抬著箱籠進進出出。宋漣兒住進去了,從此便是西配殿的主子,雖仍是采女,卻已高出她們這些偏殿的一頭。
還有東配殿的李知微...
馮婉瑜攥緊了拳。
不急。
日子還長。
她馮婉瑜,總有翻身的那一天。
慈寧宮。
太后聽完蘇嬤嬤的稟報,撫掌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二十萬兩...兩個配殿...”她擦擦眼角,“皇帝這招,可真夠損的。”
蘇嬤嬤也笑:“可不是嗎。聽說李采女和宋采女已經(jīng)搬進去了,其余八位還擠在偏殿廂房,那幾個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p>
太后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促狹:“哀家這兒子,看著冷冷清清,整治起人來倒是一套一套的?!?/p>
她頓了頓,又問:“皇帝這月余,可去過景陽宮?”
“一次都沒?!碧K嬤嬤道,“陛下除了上朝理政,便是去翊坤宮。景陽宮那邊...連問都沒問過?!?/p>
太后點點頭,眼中露出滿意之色。
她端起茶盞,慢悠悠飲了一口,忽然道:“既然她們都安穩(wěn)下來了...蘇嬤嬤,傳哀家的話,明日起,讓景陽宮所有采女每日辰時正來慈寧宮請安。”
蘇嬤嬤一怔:“每日都來?”
“對,每日。”太后放下茶盞,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既入了宮,就得學規(guī)矩。哀家這個太后,總要好好教教她們。”
蘇嬤嬤會意,躬身:“奴婢這就去傳話?!?/p>
翌日,辰時初。
天剛蒙蒙亮,景陽宮偏殿便已燈火通明。
十位采女早早起身梳洗,穿戴整齊,候在院中。
李知微和宋漣兒站在最前,一個身著淺青色繡竹紋衣裙,一個穿著杏色繡折枝梅的衫裙,皆是素凈淡雅,卻難掩眉宇間的矜貴。
其余八位站在后面,面色各異。有羨慕的,有不甘的,也有認命的。
辰時正,慈寧宮的宮人來引路。
一行人默默跟著,穿過長長的宮道。清晨的皇宮寂靜肅穆,只聽得見細碎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慈寧宮正殿,太后已端坐在上首。
她今日穿了身絳紫色繡金鳳的宮裝,頭戴點翠鳳冠,妝容端莊,氣勢威嚴。手邊小幾上擺著一盞茶,熱氣裊裊。
采女們魚貫而入,按位份高低站定,齊齊福身行禮:“妾身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p>
聲音整齊,卻透著緊張。
太后沒叫起。
她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撇了撇浮沫,飲了一口,才緩緩抬眸,掃視下首。
十位采女保持著福身的姿勢,有的已經(jīng)開始微微發(fā)抖。
良久,太后才淡淡道:“平身?!?/p>
“謝太后?!辈膳畟冎逼鹕恚故资塘?。
“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太后道。
采女們依言抬頭,卻不敢直視太后,只垂著眼。
太后一一掃過她們的臉。李知微沉靜,宋漣兒溫婉,馮婉瑜英氣,其余幾位或嬌怯或端莊...確實都是美人。
可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入宮一個月了?!碧缶従忛_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可還習慣?”
李知微最先反應過來,福身道:“回太后,宮中一切安好,臣妾等深感皇恩浩蕩?!?/p>
話說得漂亮,可誰都知道,這一個月過得是什么日子。
太后輕笑一聲,沒接話,反而問:“宮規(guī)可都熟讀了?”
采女們面面相覷。
宮規(guī)厚厚一本,她們這一個月光顧著算計銀錢、適應環(huán)境,哪有心思想讀?
見無人答話,太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看來是沒讀。”她放下茶盞,瓷器碰觸檀木小幾,發(fā)出清脆的聲響,“既如此,從今日起,每人將宮規(guī)抄寫十遍。什么時候抄完,什么時候再來見哀家?!?/p>
十遍?!
采女們?nèi)笺蹲×恕?/p>
那宮規(guī)少說也有百頁,十遍便是千頁...這要抄到什么時候?
“太后...”一個采女忍不住開口,聲音發(fā)顫,“妾身等初入宮闈,許多規(guī)矩尚不熟悉,可否...”
“不熟悉才要學?!碧蟠驍嗨?,眼神掃過去,那采女立刻噤聲,“你們都是世家貴女,既入了宮,便是天家妃嬪。妃嬪不懂規(guī)矩,傳出去像什么話?”
她頓了頓,聲音更冷了幾分:“還是說,你們覺得哀家罰重了?”
殿內(nèi)一片死寂。
李知微深吸一口氣,率先福身:“妾身遵旨。”
宋漣兒跟著道:“妾身遵旨。”
其余人見狀,也只能咬牙應下:“妾身遵旨?!?/p>
太后這才點點頭,語氣緩和了些:“既如此,便退下吧。明日辰時,哀家要看到第一遍。”
“是...”
采女們行禮退下,腳步都有些踉蹌。
走出慈寧宮,清晨的陽光正好,可誰也沒心情欣賞。
馮婉瑜憋了一肚子火,壓低聲音對身旁的采女道:“抄十遍宮規(guī)...這要抄到猴年馬月?!”
那采女苦笑:“還能如何?太后懿旨,誰敢不從?”
李知微走在最前,面色平靜,袖中的手卻已攥得發(fā)白。
她入宮是為了爭寵,為了后位,不是為了抄什么勞什子宮規(guī)!可太后這一招,分明是在敲打她們,告訴她們——在這宮里,再高的家世也沒用,得守規(guī)矩。
宋漣兒也臉色不好看。她花了二十萬兩住進配殿,本以為能與眾不同,可太后一句話,又把她打回原形,采女就是采女,得抄宮規(guī)。
一行人沉默著走回景陽宮。
剛到宮門口,便看見幾個宮人抬著箱籠往翊坤宮方向去。箱籠上貼著紅封,顯是賞賜。
一個采女忍不住問:“那是...往哪兒送?”
守門的太監(jiān)笑道:“是陛下賞給宸皇貴妃娘娘的。說是南邊新貢的荔枝,用冰鎮(zhèn)著連夜送進京,陛下讓趕緊給娘娘送去嘗鮮。”
荔枝...
這個時節(jié),荔枝何其珍貴。便是她們這些世家女,在家時也難得吃上幾顆??缮蜉?..
采女們臉色更難看了。
她們在這兒受罰抄宮規(guī),沈莞卻在翊坤宮享用貢品荔枝。
這差距...
馮婉瑜咬牙,扭頭進了偏殿。
李知微站在原地,看著翊坤宮的方向,眼中神色復雜。
良久,她才轉(zhuǎn)身,對丫鬟道:“備筆墨紙硯?!?/p>
“姑娘...”
“抄宮規(guī)?!崩钪⒙曇羝届o,卻透著一股狠勁,“太后讓抄,那就抄。不僅要抄,還要抄得最好?!?/p>
翊坤宮。
沈莞剛起身不久,正坐在窗前梳頭,便見高順領著幾個宮人進來,抬著兩個冰鑒。
“娘娘,陛下賞的荔枝?!备唔樞Φ?,“南邊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用冰鎮(zhèn)著,新鮮著呢?!?/p>
云珠打開冰鑒,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紅艷艷的荔枝,顆顆飽滿,還帶著翠綠的葉子。
沈莞眼睛一亮:“這么多?”
“陛下說了,讓娘娘盡管吃,吃完了還有。”高順道,“陛下還囑咐,荔枝性熱,娘娘每日不可多食,配著菊花茶最好?!?/p>
沈莞心里一暖,點點頭:“替我謝過陛下?!?/p>
高順應下,又說了幾句閑話,才退下。
云珠剝了幾顆荔枝,盛在白玉碟里端過來。果肉晶瑩剔透,汁水飽滿,甜香四溢。
沈莞嘗了一顆,果然鮮甜。
“娘娘,聽說今早慈寧宮那邊...”玉茗小聲將太后罰采女抄宮規(guī)的事說了。
沈莞聽了,只是淡淡“嗯”了一聲,繼續(xù)吃荔枝。
徐嬤嬤在一旁笑道:“太后這是要磨磨那些貴女的性子。一個個心高氣傲的,入了宮還當是在自己家呢?!?/p>
沈莞沒接話。
她想起自己剛入宮時,太后也讓她抄過宮規(guī),不過只抄了一遍。那時她還不明白,現(xiàn)在懂了,姑母是在教她規(guī)矩,也是在護她。
如今對采女們,卻是實打?qū)嵉南埋R威。
正想著,外頭宮人稟報:“娘娘,陛下來了?!?/p>
沈莞忙放下荔枝,起身相迎。
蕭徹一身明黃常服走進來,見她唇上還沾著荔枝汁水,晶瑩剔透的,不由一笑:“好吃嗎?”
“好吃?!鄙蜉秆劬潖澋模爸x謝阿兄?!?/p>
蕭徹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伸手,用拇指拭去她唇上的汁水。動作自然,指尖卻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
沈菀臉一紅,垂了眼。
“今日慈寧宮的事,聽說了?”蕭徹坐下,接過云珠奉上的茶。
沈菀點點頭,在他身旁坐下:“聽說了。太后讓采女們抄宮規(guī)?!?/p>
蕭徹飲了口茶,淡淡道:“該罰。入宮一個月,連規(guī)矩都不懂,成何體統(tǒng)?!?/p>
沈菀抬眼看他,眼中清澈:“阿兄...不去看看她們嗎?”
蕭徹挑眉:“看誰?”
“采女們呀?!鄙蜉衣曇糗涇浀?,“她們?nèi)雽m一個月了,阿兄一次都沒去過景陽宮...”
蕭徹放下茶盞,看著她:“阿愿希望朕去?”
沈菀咬了咬唇,不知道說些什么。
蕭徹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發(fā)頂:“傻阿愿。朕若去了,她們該以為有機會了,更要鬧騰。不如不去,讓她們安分些。”
沈菀眨眨眼:“可她們畢竟是阿兄的妃嬪...”
“妃嬪?”蕭徹嗤笑一聲,“采女而已,算什么妃嬪。”
他頓了頓,看向沈菀,眼中神色深了些。
沈菀對上他滿含深意的眼睛,心頭一跳,慌忙垂下眼。
蕭徹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柔軟一片,卻也不逼她,只轉(zhuǎn)了話題:“荔枝好吃就多吃些,但不可貪多。明日朕讓御膳房做些荔枝酪送來,你嘗嘗?!?/p>
“嗯。”沈菀小聲應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蕭徹便起身去乾清宮理政了。
送走蕭徹,沈菀坐回窗前,看著那碟荔枝,有些出神。
徐嬤嬤走過來,輕聲道:“娘娘可是在想采女們的事?”
沈菀搖搖頭,又點點頭,輕聲道:“嬤嬤,你說...阿兄對她們,是不是太狠了些?”
一個月不見,任由她們在景陽宮受苦,如今又默許太后罰她們...
徐嬤嬤笑了:“娘娘心善??蛇@宮里,從來不是心善就能立足的。陛下若對她們?nèi)蚀?,她們便會得寸進尺。如今這樣,反倒能讓她們認清自己的位置?!?/p>
沈菀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她不是不懂。
只是...
她想起那些采女,都是和她年紀相仿的姑娘,懷揣著憧憬入宮,卻落得這般境地。
可轉(zhuǎn)念一想,若她不是沈莞,若不是蕭徹對她有意,她的處境,怕是比她們還不如。
這宮里,從來都是如此。
適者生存,她們都是自愿擠破頭進來的,阿兄在選秀的時候給過她們機會,可是最終還是沒人放棄。
沈菀深吸一口氣,拿起一顆荔枝,慢慢剝開。
果肉晶瑩,甜香撲鼻。
她小口吃著。
窗外,日頭漸漸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