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還未亮透,營地已是一片肅殺之氣。
蕭徹一身玄色勁裝,外罩金線繡龍的軟甲,騎在那匹名為“墨焰”的烏騅馬上,身姿挺拔如松。
晨光熹微中,他手持一柄玄鐵長弓,弓身雕著蟠龍紋,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陛下。”周宴策馬上前,同樣一身戎裝,“圍場已清畢,猛獸多在西山深林,鹿群在東側(cè)草甸。”
蕭徹頷首,目光掃過身后一眾武將:“今日圍獵,按老規(guī)矩來。午時前,獵物最多者,朕有重賞。”
“臣等遵旨!”眾將齊聲應(yīng)道,聲震山林。
號角長鳴,獵犬狂吠。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揚起漫天塵土。
蕭徹一馬當先,墨焰如黑色閃電般沖出營地,周宴、馮猛等人緊隨其后,百余騎精銳如離弦之箭,直撲西山深處。
營地這邊,女眷們才陸續(xù)起身。
沈莞醒來時,帳外已隱隱傳來馬蹄聲和號角聲。她坐起身,云珠聞聲進來伺候梳洗。
“娘娘,陛下已經(jīng)帶人進山了。”云珠一邊為她梳頭一邊道,“聽說今日要獵熊虎呢。”
沈莞點點頭,望向帳外。晨光透過帳簾縫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能想象出阿兄在獵場上的英姿,定是那般意氣風發(fā),銳不可當。
“今日女眷們可有安排?”她問。
玉茗捧著衣物進來,笑道:“太后娘娘說了,午后女眷們可去東側(cè)草場騎馬狩獵,散心。那兒地勢平緩,又有侍衛(wèi)守著,最是安全。”
沈莞眼睛一亮。她自小學過騎術(shù),只是入宮后鮮少有機會騎馬。今日倒是能好好活動活動筋骨。
用過早膳,她去太后帳中請安。太后正與幾位宗室女眷說話,見她來了,笑道:“皇貴妃來得正好,正說起午后騎馬的事。你騎術(shù)如何?”
沈莞福身道:“回母后,略懂一些。”
“那就好。”太后點頭,“午后你也去玩玩,整日在宮里悶著,人都要悶壞了。”
幾位宗室女眷連忙附和,又夸沈莞今日這身騎裝好看,是月白色繡銀絲云紋的,襯得她肌膚勝雪,清麗絕塵。
沈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陪著說了會兒話,便告退回帳。
午后,日頭正好。
東側(cè)草場果然平緩開闊,綠草如茵,遠處還能看見悠閑吃草的鹿群。
侍衛(wèi)們已在草場四周警戒,女眷們陸續(xù)到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笑。
沈莞到的時候,草場上已聚集了十數(shù)位女眷。有宗室郡主,有大臣家的小姐,個個衣著鮮亮,笑語嫣然。
“宸皇貴妃娘娘駕到——”太監(jiān)一聲通傳,草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女眷們紛紛轉(zhuǎn)身,看向來人。
沈莞今日未戴繁復頭飾,只將烏發(fā)簡單盤起來,用玉冠固定。
月白騎裝勾勒出纖細腰身,外罩一件披風,腳踏鹿皮小靴,整個人清爽利落,又不失皇貴妃的尊貴氣度。
她緩步走來,陽光灑在她身上,那月白衣料隱隱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眉眼如畫,唇若含朱,行走間步態(tài)輕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誤入凡塵。
草場上一片吸氣聲。
早知宸皇貴妃容貌絕美,可這般近距離見到,還是讓人呼吸一滯。
“臣婦/臣女給宸皇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眾女眷齊齊福身行禮。
沈莞溫聲道:“諸位不必多禮,今日出來散心,自在些才好。”
聲音清越柔和,如泉水叮咚。
女眷們這才直起身,卻仍不敢太過隨意,只安靜侍立。
沈莞笑了笑,走到草場中央,早有宮人備好了馬匹,是匹通體雪白的母馬,性子溫順,名喚“踏雪”。
她正要上馬,忽聽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妾身馮婉瑜,給宸皇貴妃娘娘請安。”
沈莞轉(zhuǎn)身,看見一個身著桃紅騎裝的少女快步走來。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生得明艷大方,眉宇間帶著將門虎女的英氣,正是馮婉瑜。
馮婉瑜走到近前,行了禮,一抬頭,正對上沈莞含笑的目光。
白天近距離看,馮婉瑜再次被震撼了。
昨日晚上是偷看,光線不算明了,看得不算真切。今日兩人面對面站著,她才真正看清這張臉有多驚心動魄。
肌膚細膩如最上等的羊脂玉,在陽光下幾乎透明。長睫如蝶翼,在眼下投下淺淺陰影。鼻梁挺翹,唇色嫣紅,最妙的是那雙眼睛,清澈靈動,眼波流轉(zhuǎn)間,仿佛盛著漫天星光。
這已經(jīng)不是凡間該有的美貌了。
馮婉瑜愣在那里,一時忘了行禮,也忘了說話。
“馮采女?”沈莞見她發(fā)呆,輕聲喚道。
馮婉瑜這才回過神來,慌忙福身:“妾…妾身失禮...給娘娘請安...”
聲音竟有些結(jié)巴。
沈莞也不惱,溫聲道:“不必多禮。本宮聽說馮采女是將門虎女,騎射了得,今日這身騎裝,果然英氣好看。”
她這話說得真誠。馮婉瑜這身桃紅騎裝確實襯得她明艷動人,身姿挺拔,自有一股別樣的風采。
馮婉瑜聽到夸贊,心頭一跳,臉竟有些紅了。
被這樣的美人注視著、夸獎著...她忽然理解為什么那些話本子里,皇帝會對寵妃那般癡迷了。
若她是男子,怕也要把江山捧到這樣的人面前。
“多、多謝娘娘夸獎...”馮婉瑜努力維持鎮(zhèn)定,可心跳卻越來越快。
她看著沈莞溫柔的笑容,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若能在這樣的美人面前表現(xiàn)一番...
“娘娘,”馮婉瑜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妾身騎射尚可,今日愿為娘娘獵一頭鹿來!”
話說出口,她自己都愣了。
她在干什么?在競爭對手面前獻殷勤?李知微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可看著沈莞那雙清澈的眼眸,她又覺得...好像也沒什么不對。
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合該被所有人捧著。
沈莞果然笑了,眉眼彎彎:“那便勞煩馮采女了。不過要注意安全,莫要逞強。”
“是!”馮婉瑜心頭一熱,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她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馬匹,是匹棗紅色駿馬,名喚“赤焰”,是她特地遞消息讓她爹從府中帶來的,性子烈,但與她極熟。
翻身上馬時,馮婉瑜忍不住又回頭看了沈莞一眼。
沈莞正含笑看著她,陽光灑在她臉上,那笑容溫柔得讓人心醉。
馮婉瑜看得失了神,手上動作便慢了一拍。赤焰久不見主人,本就興奮,此刻感覺韁繩一松,忽然揚蹄嘶鳴——
“啊!”馮婉瑜驚呼一聲,整個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馮采女!”沈莞臉色一變,快步上前。
周圍女眷也驚呼起來,侍衛(wèi)們連忙圍上來。
馮婉瑜摔在草地上,疼得齜牙咧嘴。好在草場柔軟,摔得不算重,只是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痛。
“別動。”沈莞已蹲在她身邊,聲音沉穩(wěn),“讓太醫(yī)看看。”
隨行的太醫(yī)很快趕來,仔細檢查后,松了口氣:“回娘娘,馮采女只是腳踝扭傷,未傷及筋骨。敷藥靜養(yǎng)幾日便好。”
馮婉瑜躺在地上,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在宸皇貴妃面前夸下海口,結(jié)果還沒上馬坐好就摔了下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她想起方才沈莞關(guān)切的眼神,想起周圍女眷們或同情或偷笑的表情,真想當場暈過去算了。
“能站起來嗎?”沈莞輕聲問。
馮婉瑜咬牙,在宮女的攙扶下勉強站起,右腳卻不敢用力,一瘸一拐的。
沈莞看著她這副模樣,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笑意,卻很快掩去,溫聲道:“既傷了腳,今日便好生歇著吧。圍獵之事,來日方長。”
馮婉瑜低著頭,聲音細如蚊蚋:“妾身...讓娘娘見笑了。”
“無妨。”沈莞伸手,替她拂去肩頭草屑,“本宮今晚讓人給你送些烤肉來,算是...慰勞傷患。”
馮婉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喜:“真的?”
“自然。”沈莞微笑,“好好養(yǎng)傷。”
說罷,轉(zhuǎn)身走向踏雪,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翻身上馬,動作優(yōu)雅流暢。
她策馬在草場上緩行了一圈,月白的身影與雪白的馬匹融為一體,美得像一幅畫。
女眷們紛紛上馬跟隨,很快,草場上便是一片歡聲笑語。
馮婉瑜被丫鬟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眼睛卻一直追隨著沈莞的身影。
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視線中,她才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宸皇貴妃...要給她送烤肉呢。
那樣神仙般的人物,竟還記掛著她這個摔下馬的采女...
“姑娘,您還笑呢?”春燕在一旁小聲嘟囔,“這下可好,秋獵才第一天,您就把腳崴了。還怎么...怎么爭寵啊?”
馮婉瑜瞪她一眼:“你懂什么!”
她頓了頓,看著沈莞離去的方向,眼中閃著奇異的光:“那樣的美人...我若是皇帝,江山都要送到她面前,日日寵幸。”
春燕:“......”
她家姑娘是不是摔壞腦子了?
馮婉瑜卻不管她怎么想,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小帳,心情莫名地好。
傍晚時分,狩獵的隊伍滿載而歸。
蕭徹果然獵到了一頭黑熊和兩只猛虎,周宴獵得一頭雄鹿,馮猛則射殺了一頭野豬。其余武將也各有收獲,草場上堆滿了獵物,場面壯觀。
論功行賞時,蕭徹將一柄鑲寶石的匕首賞給了周宴,他獵得的雄鹿最為健壯漂亮。其余人等也各有賞賜。
晚宴設(shè)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篝火熊熊,烤肉的香氣彌漫四野。武將們圍坐暢飲,說起白日狩獵的驚險,豪情萬丈。
女眷這邊另設(shè)宴席,太后坐于上首,沈莞在側(cè)。烤鹿肉、烤野豬肉、烤山雞...各種野味擺滿了長案,新鮮肥美。
宴至半酣,沈莞輕聲對云珠吩咐了幾句。云珠點頭,退了下去。
不多時,幾個宮人端著食盒來到馮婉瑜的小帳外。
“馮采女,宸皇貴妃娘娘賞的。”為首的太監(jiān)恭敬道。
馮婉瑜正坐在帳中揉腳,聞言忙讓春燕扶她起身。
宮人將食盒一一打開。第一盒是烤鹿肉,切得薄厚均勻,烤得外焦里嫩,還冒著熱氣。第二盒是烤山雞,表皮金黃酥脆。第三盒竟是各色新鮮水果,葡萄、梨子、柿子,都是這個時節(jié)難得的。
“娘娘說,馮采女今日受驚了,這些野味和果子,給采女壓壓驚。”太監(jiān)笑道。
馮婉瑜看著這些吃食,眼睛都亮了。
她在宮中這兩個月,吃的都是高價買來的“御膳”,何曾嘗過這般新鮮肥美的野味?還有這些水果...宮里采女份例里,一個月也見不到幾回。
“替我...替妾身謝過娘娘。”馮婉瑜聲音有些哽咽。
宮人退下后,她迫不及待地讓春燕擺開食盒,大快朵頤。
烤鹿肉鮮嫩多汁,烤山雞香酥可口,水果清甜解膩...馮婉瑜吃得滿嘴流油,心情好得快要飛起來。
“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說,“宸皇貴妃人真好...”
春燕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道:“小姐,您還想著爭寵嗎?奴婢看您...都快被宸皇貴妃收買了。”
馮婉瑜動作一頓,瞪她:“你懂什么!”
她擦了擦嘴,眼中閃過復雜的神色:“我只是...只是覺得,這樣的美人,合該被人捧著。陛下寵她,是天經(jīng)地義。”
若她是男子,怕是比陛下還要癡迷。
馮婉瑜搖搖頭,甩開那些荒唐的念頭,繼續(xù)埋頭苦吃。
吃飽喝足,她滿足地癱在椅子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想:今日雖然丟人了,但得了美人關(guān)心,還吃了這么多好東西...好像也不虧?
正美滋滋地想著,帳外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不是宮人那種輕盈的步子,而是...沉穩(wěn)有力,帶著軍人的節(jié)奏。
馮婉瑜坐直身子,警覺地問:“誰?”
帳簾被掀開,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
月光從那人身后灑入,照亮了他的輪廓。
馮婉瑜瞪大了眼睛。
“...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