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辰滿懷愧疚的道歉,張承望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沒有絲毫責(zé)怪的意思,反而伸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拍了拍林辰的胳膊。
“孩子,這事兒不怪你?!崩先说穆曇羝届o。
“你以為我不知道縣里那些人的手段?趙建明和王富貴能在咱們這兒橫行這么多年,背后要是沒點通天的本事,早就讓人給辦了。
我把東西交給你,就沒想過這事兒能輕輕松松地成了。你已經(jīng)盡力了,真的,盡力了?!?/p>
張承望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神望向窗外,
“能在老天爺手底下逃條命,還能活著從醫(yī)院回來,我這條老命就算是撿的。
你為了我,為了咱們村,已經(jīng)擔(dān)了天大的風(fēng)險,我心里都清楚。
公道……不急于一時。先把咱們村的日子過好了,比什么都強(qiáng)。”
老人的話語像一股暖流,瞬間驅(qū)散了林辰心中的陰霾和自責(zé)。
他看著眼前這位通透豁達(dá)的老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時間一晃,就到了下午。
就在林辰和張大爺還在商量著如何發(fā)動村民時,村口傳來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緊接著,小李興沖沖地跑了進(jìn)來,滿臉喜色。
“林書記!來了!來了!我把縣里的機(jī)械隊請來了!”
林辰精神一振,立刻站起身:“走,快出去看看!”
他快步走出村委會,只見一輛半舊的皮卡和一輛小型挖掘機(jī),正艱難地停在村口那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上。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結(jié)實的漢子從皮卡上跳下來,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一邊扯著嗓子抱怨:
“我的娘嘞!你們這地方也太難走了!路窄得跟羊腸子似的,好幾個地方差點就開不過來!早知道這么偏,這活兒說啥也不能接!”
林辰笑著迎了上去,主動伸出手:“師傅,辛苦了!我是這里的村書記,林辰。
路難走,才需要你們這樣的專業(yè)隊伍來幫忙啊!”
那漢子見林辰態(tài)度熱情,也不好再多抱怨,握了握手,自報家門:“我姓馬,你叫我老馬就行。”
“馬隊長,快,里邊請,喝口水歇歇腳。”
林辰熱情地將老馬和他的幾個工人迎進(jìn)了村委會。
韓雅也聞訊趕來,幾個人很快就在辦公室里那張唯一的桌子前坐定。林辰將他和韓雅畫出的那張簡易路線規(guī)劃圖鋪在了桌上。
“馬隊長,你看,這是我們初步的規(guī)劃。”
林辰指著圖紙說道,
“我們的想法是,先把進(jìn)村這條主路拓寬平整,然后以此為基礎(chǔ),修出幾條支路,盡量能通到每家每戶的門口。”
老馬湊近了仔細(xì)研究那張圖紙,眉頭卻越皺越緊。他用粗大的手指在圖上點了幾個地方:
“林書記,你這想法是好,但根本行不通?!?/p>
他抬起頭,直言不諱地說道,“你看這幾處,都是陡坡,旁邊就是人家的房子,挖掘機(jī)根本開不上去,也展不開手腳。
還有這里,要從兩戶人家的房子中間穿過去,那地方窄得連個三輪車都費勁,除非把房子拆了,不然機(jī)器根本過不去。”
他頓了頓,又指向圖上一大片區(qū)域:“最關(guān)鍵的是這兒,按照你的路線,這條路要橫穿好幾塊農(nóng)田。
這些地方都需要靠人先把路基挖出來,把路面擴(kuò)寬了,我們的大機(jī)器才能進(jìn)場。
而且,占誰家的田,怎么補(bǔ)償,這些事兒你們得先跟村民談妥了。
我可不想路修到一半,有老鄉(xiāng)扛著鋤頭來跟我拼命,到時候誤了工期,麻煩就大了?!?/p>
老馬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林辰火熱的心頭。他設(shè)想過困難,卻沒想到有這么多現(xiàn)實的阻礙。
“馬隊長,你放心。”
林辰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無比堅定,
“需要人挖的地方,我親自帶隊上陣,保證不耽誤你們施工!這個不用擔(dān)心,可就是這占用農(nóng)田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直靜靜旁聽的張承望,用拐杖在地上篤定一點。
“林書記?!崩先司従忛_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占地的事,我去說?!?/p>
林辰和老馬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張承望。
要知道,動人家的田地,哪怕只是一壟一分,在農(nóng)村都是天大的事,極易引發(fā)糾紛。
“大爺,這事兒可不好辦……”林辰有些擔(dān)憂。
張承望卻擺了擺手,臉上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不用管,我這把老骨頭在村里還有幾分薄面。你和馬隊長就按最好的路線規(guī)劃,剩下的交給我?!?/p>
說完,他便拄著拐杖,轉(zhuǎn)身出了門。
老馬看著張承望的背影,又看了看林辰,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林書記,你們村這位老爺子,是真神了!我在鄉(xiāng)下跑了這么多年,因為占地打得頭破血流的事見得多了,還從沒見過誰敢把這事這么大包大攬的?!?/p>
一個小時后,就在林辰和老馬參照著地形,對圖紙進(jìn)行再次優(yōu)化時,張承望回來了。
他走進(jìn)屋,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對眾人說道:
“事情都搞定了。一共要占七戶人家的地,我都說通了。
他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路修通后,家里的山貨能賣個好價錢。你們就按照老馬規(guī)劃的路線,放心大膽地開工就行!”
老馬目瞪口呆,看著這位言出必行的老人,徹底服了。
林辰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他握住張承望的手,重重地說道:
“大爺,謝謝您!”
“謝啥,都是為了村子。”
萬事俱備,東風(fēng)已來!
林辰再不遲疑,大步流星地走到村委會那間積滿灰塵的廣播室,扭開了那臺老舊的擴(kuò)音設(shè)備。
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后,他的聲音通過村里各個角落的大喇叭,清晰地傳遍了整個老鴉溝。
“喂喂!老鴉溝村的鄉(xiāng)親們,我是林辰!所有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青壯年,都注意聽!”
他的聲音洪亮而有力,讓原本沉寂的村莊仿佛瞬間蘇醒。
“我知道,咱們張家和李家,過去有些隔閡。
但今天,我不管你姓張還是姓李,咱們都是老鴉溝村的人!修路,是為了我們自己,更是為了我們的娃娃將來能走出大山!
現(xiàn)在,機(jī)械隊已經(jīng)到了村口,萬事俱備,就差我們自己的力氣!”
“我要求,所有聽到廣播的年輕人,放下手里的活兒,帶上你們家里的鋤頭、鐵鍬、扁擔(dān)!飯點之前,都給我到村口集合!
我再說一遍,都到村口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