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安臉色沉沉,看向圍堵在路口的幾人,除了陳二姐和陳大嫂,家里人都來了。
賤妹無措地看著她爹娘,她爹惡狠狠地瞪著她,顯然是在記恨昨晚的事情。
她娘躲開她的目光看別處,身體一動不動,沒有讓開路的意思。
她奶更是恨不得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
賤妹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是你們養大的,小的時候你們不是打就是罵,后來是我婆婆把我養大的,輪不到我拿錢看病。”
陳賴三往前大跨一步,惡狠狠道,“你給老子再說一遍,沒有老子哪來的你?你個白眼狼,看老子不一巴掌扇死你!”
說著,陳賴三就準備動手,昨天要不是這死丫頭不配合,他錢早揣兜里了。
結果,現在不光錢沒了,還被隊長批評教育,高家那邊也咬住不放,讓他們想法子把高啞巴弄回來,真是羊肉沒吃上,反惹一身臊!
趙靖安向前一步,站在陳賴三面前,比對方高大半個頭,一副兇神惡煞,隨時擼袖子打人的樣兒。
陳賴三剛剛的氣勢,頓時像漏氣的皮球一下子癟了,他害怕地往后退一大步,“你想干啥?你別亂來,這可是陳臺子,你還想打人?!”
陳老太可不怕趙靖安,敢碰她一下,她就睡趙家炕上,讓楊愛花伺候她后半輩子!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陳老太手一揮,指著陳賤妹罵道,“你姓陳,你就該管你爹娘,小的時候沒有你娘的奶,你早死了!拿錢,不給錢你別想走,走了我也能找到你!”
“就是,”陳賴三又往后退一步,附和道,“早知道你這個德行,一生下來老子就該把你擱尿盆淹死,你個沒良心的臭婊…”
對上趙靖安的眼睛,陳賴三瞬間閉嘴,沒罵完的話,都憋在嗓子里,嗆得直咳嗽。
趙靖安不想聽陳家人的污言穢語,身為一個軍人,又不能打這些人,實在沒必要白費口舌,他直截了當問,“要多少錢?!”
陳老太得意一笑,伸出一個巴掌,“五十塊!”
趙靖安冷笑一聲,“我家彩禮錢早就給過了,小妹就是我家的人,我看咱們還是去公社說道說道,連同昨晚的事情,一起讓公社領導給個說法!”
“娘,不行,不敢去公社。”
陳賴三急得直拽他娘的胳膊,陳老太瞪一眼沒出息的兒子,色厲內荏,“那你打算給多少?”
“兩種選擇,”趙靖安無視其他人,對著陳老太道,“一種,每年過年時我給你們一塊錢,直到小妹父母都過世。”
“不行,一塊錢太少了,你打發要飯的呢!”陳老太立刻拒絕。
“還有一種,我一次性給你們十八塊,以后小妹和你家再無關系,逢年過節不走動,生老病死不相干!”
趙靖安對陳老太說出第二種選擇,他是發現了,別看陳家老小這么多人,其實做主拿事兒的,就是這個老太太。
陳賴三,那就是一個沒斷奶的廢物,只知道對家里人耍橫,在外人面前,慫得要死。
陳老太哪種都不想選,她就想扒著陳賤妹,年年從她身上刮油水。
可看看趙靖安的臉色,她又怕這人撂挑子不干,到時候可沒冤大頭出十八塊,就一個死丫頭,傻子才出這么多錢。
“二十!以后陳賤妹就不是我陳家人,死了都跟陳家沒關系,更不用告訴我們!”陳老太伸出兩根手指,說道。
“可以,”趙靖安一口答應,“但要白紙黑字寫清楚,你們一家人都要簽字按手印。”
陳老太答應了,于是一行人去大隊部,高隊長正在隊部,趙靖安說明原委,要求高隊長做個見證,并簽字蓋章。
“八嬸子,你可想好了,我要是寫了這個字據,小妹以后可就和你家徹底斷親了。”
高隊長再次向陳老太求證,都是一家人,何必鬧成這個樣兒,他可是聽說了,趙家這個小子可不得了。
前兩年在邊境戰場上立了大功,年紀輕輕在部隊就是副營長,當干部的,以后肯定還會往上升。
小妹跟了他,說白了那是去當官太太的,陳家一家子現在鬧成這樣,有他們后悔的時候!
陳老太一時有些遲疑,人心都是貪婪的,她覺得趙家小子,眼都不眨地答應給她二十塊,他應該還有錢。
想反悔,又怕人家嫌錢多不要賤妹,那可就虧大了。
趙靖安掏出一把錢,數了數,收回兩塊,看向陳老太。
陳老太看著一把花花綠綠的錢,那點遲疑早不見了,立刻在高隊長寫的字據上按手印,她不會寫字,名字是高隊長代寫的。
陳賴三倒是會寫自己名字,他在紙上寫下歪歪扭扭的三個字,陳信義,這是他爹給他取的名字。
只是陳賴三人不成器,德行不好,還無賴,就有人罵他,叫啥信義,干脆叫賴三兒得了,他排行第三,慢慢地大家都叫他外號,反倒是本名沒人再喊。
陳老太示意兒媳婦去按手印,何桂花看著女兒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她知道手印一按,女兒就再不是她女兒了,和賣給人做童養媳不一樣,童養媳好歹是給她留個活路,這和那個不一樣。
陳老太眼一瞪,何桂花縮了縮身體,被自家男人推了一把,她抖著手,在自己名字上,按下一個手印。
字據一式三份,陳家一份,大隊部留存一份,趙靖安將字據拿到手,把錢交到陳老太手中,和高隊長招呼一聲,就帶著陳賤妹離開。
賤妹跟著趙靖安往外走,她回頭,看到她爹娘圍在她奶身邊,沒看她哪怕一眼。
她奶左手死死捏著錢,在右手拇指上唾一口唾沫,一張一張數著,她爹娘眼睛緊緊盯著她奶的動作。
這是第二次,她被賣了。第一次,她還小,哭鬧著不愿意走,那時她奶數著錢,她爹提著半袋子糧食,她娘把她送到村口。
婆婆騎在騾子上,她娘把她抱著放在騾子上,公公拉著騾子,她離開了家。
現在,沒人送,她也不再會哭鬧,跟著她男人,一步一步自己離開家。
賤妹心情低落,跟在趙靖安身后,不發一語,只低著頭盡力跟著他的步子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