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十二月十五,科舉開始。
距離過年還有半月時間,但今日的京城熱鬧的景象更勝過年。
隨著大批學子的到來,北京人滿為患。
而這樣的盛事也讓北京城的百姓賺足了過年的銀子,陛下要為舉子們提供食宿。
但十幾萬人同時住客棧不現實,軍營倒是有地方但不合適。
所以崇禎下令京城百姓家可對外招租,提供食宿者,每位舉子一日由朝廷給銀三錢。
也就是三百文。
十幾萬人每日需要給出三萬多兩白銀的開支,對于這一點畢自嚴是堅決反對的。
但數日之后他收回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天南海北的舉子進入了百姓家,地域隔閡在這種情況下緩緩消散了。
為了遷就學子的口味,京城百姓家會特意做些學子家鄉的吃食,而學子過意不去,也會去主動適應京城的飲食習慣。
同時舉子閑暇之時,會教授百姓家的孩子讀書識字。
更重要的變化在于,只知道死讀書的學子們開始主動幫百姓做些活計。
無形之中了解了百姓所求,百姓生存的每日所需。
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但如此大規模的讀書人和地位低下不識字的百姓相融合,有明一朝從未出現過。
再加上畢自嚴用驛站提供食宿的方法,竟然神奇的將進京的學子篩分成了不同的陣營。
有錢有家世的不會去住驛站,到了京城也不會去百姓家里借宿更不會端百姓家的飯碗。
游湖逛街去妓院的,和幫百姓做些活計教導百姓家孩子識字讀書的,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原本上萬間貢院號房是足夠科舉所用,但如今人數翻了十幾倍號房根本不夠用了。
但崇禎并沒有下令工部抓緊去修建貢院號房,直到開舉的這一天所有人才明白不修的原因。
用不到。
號房還在,卻根本沒用,科舉在國子監里進行。
國子監被清空,所有人坐進了大通鋪一樣的國子監建筑內。
昨日被陛下親自召見,由魏忠賢打造出來的兩萬五千凈軍,一人看五個參考的舉子。
就在五個人身邊晃悠,如有作弊當場拿下干掉。
所以現在所有人才明白,陛下用來取代錦衣衛的凈軍是干什么用的。
要啥號房啊?
蓋什么貢院?
不就查小抄嗎,這個獻策那個諫言的,有個屁用。
朕直接拉出兩萬多個沒鳥,卻冷冰冰嗜血的凈軍出來你再作弊一個給朕看看。
剿匪,朕用盧象昇的大軍平推。
科舉舞弊,朕用兩萬多凈軍鎮壓。
絕對的暴力,有時候比任何計謀策略更有效。
所有學子坐定凈軍就位,此次科舉的考題也是終于展示在了所有面前。
而這考題也是讓所有人面面相覷,因為居然只有一句話。
若爾為祖籍之官,當如何富民治政?
沒有任何限制,沒有任何主考方向。
哪怕你寫出來的東西大不敬也不會治罪,前提,你說的是真實存在的。
沒有指定任何方向,更是拋棄了避籍,當地學子不得在當地為官的制度。
就以你家鄉為例,如果你成了家鄉父母官,你會用怎樣的方法讓當地的百姓富起來,怎樣摒棄廢除所有你認為的不合理。
什么招數都可以上,什么招數都可以使。
只要有用。
盡管已經提前知曉此次科舉會出現重大變革,但誰也沒想到會變革的這么徹底。
兩極分化瞬間便是出現了。
出身貧寒深知當地百姓凄苦之人,提筆蘸墨開始落筆。
而不知人間疾苦者,抓耳撓腮也憋不出來應該從而入手。
孫承宗率六部之人坐鎮國子監中堂。
“首輔大人,若拋棄避籍制度,以當地學子返回當地為官,恐怕會出現家族掌控一地貪腐之事啊。”
說話的是吏部的一位員外郎,明朝之所以設立避籍制度為的就是防止這種情況出現。
本就出身當地根深蒂固,若是再當了官,上下串通為禍一方乃是必然。
孫承宗沒說話,但剛回來就被孫承宗拉來的黃道周淡淡接口。
“太祖之所以定下避籍之法,乃是因明初學子皆出自當地富商官宦之家。”
說完擺了擺衣袖。
“但陛下所定考題便將只會讀書,四肢不親五谷不分的富家子排除在外。”
“再者,難道宋大人還不明白陛下此舉另外的用意?”
“問策。”
黃道周說完看向中堂的大門。
“以往問策民生,皆是陛下高坐龍椅,對朝堂身家富貴之臣詢問如何富民,可能走上皇極殿者又有幾人身世凄苦?”
“又有幾人真懂民求?”
說完淡淡一哼。
“此舉好比詢娼妓可知貞潔何意無任何區別,但由深知當地凄苦之人寫下之策卻截然不同。”
“再言,貧苦者獻策必針對當地富商官吏,無形之中對立和相互監督之景已然出現。”
他看向那吏部的員外郎。
“此舉非但能得真正之策和癥結所在,而陛下又何時言明作廢了避籍之法?”
這話讓那吏部員外郎面色通紅,本想表現一下卻被黃道周罵的狗血淋頭。
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你這吏部員外郎怕也是個樣子貨。
畢自嚴和孫承宗等人聞言笑了笑,隨后開始品茶閑聊。
崇禎的做法就如黃道周所說,繞開朝臣直接向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了解當地實際民情。
再用錦衣衛和東廠番子傳回來的消息去印證真偽。
他不否認南官北調,北官南赴的作用性,但這個制度卻有一刀切之嫌。
本地出現的學子不是不能在當地為官,而是要看這個學子是否有真才實學,又出身幾何。
也不是所有出身富貴之家的人天生就是貪官,天生就會作惡。
有時候了解當地民情之人在當地為官,效果會比從外地調一個啥也不懂的棒槌好得多。
尤其是只考四書五經八股文出來的書呆子,讓他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父母官。
先不說會不會被架空,單就讓他摸清當地民情估計都得好幾年。
一旦朝廷下派的官員形成不了制約,那當地就一定會滋生出黑惡勢力。
這是亙古不變的至理。
文舉開始的同一天,京城禁軍演武場也開始了武舉的選拔。
閻應元連過三關,雖成績中等但中榜的可能越來越大。
而也就在這一天。
請辭歸鄉的袁崇煥進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