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十二月三十。
一場從未在四川出現(xiàn)過的大型集市出現(xiàn)了,各種物資糧食布匹家用之物應(yīng)有盡有。
因?yàn)橐?guī)模太大,所以選擇在距離成都府之外十八里的平緩山坡上進(jìn)行。
作為臨危受命的四川巡撫,朱燮元真的盡力了。
這是一位在史書上留下姓名的猛人之一,其統(tǒng)籌之能帶軍作戰(zhàn)的能力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但明末的重點(diǎn)和注意力全在遼東,所以身在四川打的極苦極為慘烈的朱燮元,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褒獎。
他是幸運(yùn)的,因?yàn)樗拇ㄟ€有秦良玉。
同樣秦良玉也是幸運(yùn)的,因?yàn)樗拇ㄑ矒崾侵燠圃?/p>
四川叛亂的原因很復(fù)雜,有天災(zāi)有**,但朱燮元明白真正的原因還是朝廷掏空了四川。
自萬歷年間楊應(yīng)龍叛亂開始,朝廷就一直從四川汲取養(yǎng)分抽調(diào)兵力,一直到天啟即位也一兩銀子,一粒糧食都沒有從國庫流入四川。
那蜀王更是把四川最后一滴血都吞進(jìn)了肚子里。
可這無解的局面,卻被陜西秦王造反給打破了。
蜀王離開了成都府被孫傳庭大敗,帶著百余人逃進(jìn)了陜西,而成都府的財富糧食一下子全部歸屬朝廷調(diào)遣。
朱燮元從沒這般輕松過,因?yàn)槭裢醪卦诔啥嫉募Z食布匹等物多到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有了足夠的糧食就能組建軍隊平叛,有了糧食就能讓被迫造反的夷族回歸朝廷治下。
但陛下卻派來了一個沈星。
“巡撫大人不必急于募軍平叛,所謂叛無非是活不下去需要一個要恨的人而已。”
沈星的賣相很不錯,而且經(jīng)歷了東暖閣的三十棍之后,也讓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敬畏之心。
他不愿意和老夫人秦良玉在一塊,害怕,老夫人暴力殺敵和不茍言笑的模樣讓他打心眼里怕。
連帶著對朱燮元也很是客氣。
“夷族反叛是因?yàn)楹拗暗墓賳T,連帶著也恨朝廷,若是此刻募軍平叛去殺,這種恨只會越來越深,到了最后無法化解的地步?!?/p>
“非智?!?/p>
“陛下之所以命我來協(xié)助大人和秦將軍,用意和陜西一樣,陛下要的是完整且能反哺大明的四川,不是尸橫遍野人丁凋零的四川啊。”
說完起身。
“消弭人心之怨實(shí)則不難,以利相結(jié),易其所恨亦可?!?/p>
“請大人假下官兩月之期,若事不成,下官自當(dāng)面圣請罪?!?/p>
朱燮元思慮再三同意了,問他需要什么。
沈星嘿嘿一笑,兩百袋粟米,一百斤粗鹽,百余斤臘肉即可。
這樣的要求讓朱燮元都是連連皺眉。
你玩兒膩?。?/p>
四川地域龐大,人口足有七百萬之多,你就要個二百袋粟米一百斤粗鹽,兩個月就能扭轉(zhuǎn)人心?
隨后沈星又提了一個要求,必須確保進(jìn)入成都府的商隊安全。
就這兩個要求,這個商人出身的東西真的就把成都府周邊百里,所有的村寨對他畢恭畢敬,感恩戴德的地步。
只要沈星小手一揮,那些人就會義無反顧的為了他去拼命。
這讓朱燮元猛然覺得,自己這四川巡撫是不是當(dāng)?shù)筋^了?
和這家伙一比,自己顯得也他媽無能了一些。
吭吭哧哧平叛好幾年,越平叛軍越多越打朝廷的控制越弱。
結(jié)果一個商人用倆月時間,就把成都府附近的人全部招安了。
重點(diǎn)啊,他一文錢沒花,還從那些商人那賺了一大筆。
用從商人那賺來的差價,去拉攏更多的人對他言聽計從。
別說朱燮元,就連秦良玉都有些自我懷疑了。
就這么簡單?
孫傳庭搖頭,他知道事情遠(yuǎn)沒有看起來這么簡單。
想成功,你就得有能力忽悠大批商人帶著物品前來,這是前提。
而最難的,就是說服第一批人為他效力。
朱燮元也不是沒有派人去找過那些村寨,答應(yīng)給的東西比沈星多好幾倍。
但人家不信他。
究根結(jié)底還是朝廷在四川人的心里,早就沒有誠信了。
但為什么會信任沈星呢?
因?yàn)樯蛐钦f了兩個字,咱們。
成都府附近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因?yàn)榍亓加窈椭燠圃年P(guān)系,實(shí)力夠強(qiáng)的土司全部遠(yuǎn)離成都府。
可沈星挖墻腳的動作已經(jīng)挖到那些土地的地盤了,想不知道都不行。
再加之那商隊接連進(jìn)駐成都,土司們也看到了機(jī)會。
搶集市財物的機(jī)會,更看到了攻破成都府的機(jī)會。
只要攻破成都府,蜀王十余代積攢下的財物到手實(shí)力瞬間就會暴漲。
然而就在孫傳庭準(zhǔn)備派人出城,伏擊那些一定會來強(qiáng)搶土司的時候。
沈星找到了秦良玉。
“將軍,不可殺?!?/p>
秦良玉皺眉。
“你鬧出這么大動靜,不就是為了引那些人前來嗎?”
“只要他們來,本將大開城門以設(shè)陷阱,孫將軍在城外設(shè)伏堵其后路,前后夾擊必大勝,為何不可殺?”
沈星微微欠身。
“不夠?!?/p>
他說了兩個字之后看向秦良玉。
“以利相許可感恩,但無血仇便無法一心?!?/p>
“集市不必守,城外亦不必設(shè)伏。”
這話讓秦良玉臉色一變。
“你是想讓那些土司搶了集市,更讓那些對你言聽計從之人死在土司之手?”
沈星點(diǎn)頭。
“給活路的是恩人,但毀了這條活路的就是仇人。”
“土司強(qiáng)搶集市必然速戰(zhàn)速決,殺人乃是必然且不分漢夷,而參加集市大多為夷族,被搶去之物也不止商賈物資,還有夷族拿來交換之物。”
“見血,才能有恨,即恨,方能同心可用?!?/p>
他的語速不快,甚至聲音都很平和。
但聽在秦良玉的耳朵里卻代表著尸山血海。
他讓那些人言聽計從,視他為救世主。
他給了那些人活路,更給了那些人未來。
但實(shí)際上這個沈星從一開始,就為那些對他言聽計從之人設(shè)計了一個死法。
死在土司手里。
死才能有恨,恨才會反抗,也才會和朝廷真正一心。
這個人心黑無比,但不可否認(rèn)他的陰毒卻是平叛四川最好,也最快的辦法。
秦良玉用了十幾息的時間,方才平息心中震撼。
“但若集市被搶,那些商賈便不會再來,何解?”
沈星無所謂的擺擺手。
“陛下能為陜西撥銀百萬,自然也能為四川撥銀百萬?!?/p>
說完對著蜀王府的方向指了指。
“錦衣衛(wèi)留下四成蜀王資財沒有運(yùn)走,將軍可想過陛下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