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心里很疼。
他清楚的記得那殺縣令的模樣,哪怕洗了熱水澡換了新衣也依舊黑漆漆的模樣。
崇禎更記得,那人在走出皇宮后便將賞他的新鞋脫了下來,換上了之前的舊鞋。
笑著告訴送他的錦衣衛。
我沒穿過這么好的靴子,而且是陛下賞的,留著當傳家寶用最好。
不用跟我太近,這樣會嚇到江西百姓的。
陛下說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穿的太好太招搖和百姓就有了距離。
整日坐在大堂里是做不好官的。
他死了。
死在一個最惡毒的名聲之下,也死在了他準備用盡全力也要讓那些過好日子的百姓手里。
...
贛州知府彭期生,浙江海鹽人。
南明隆武二年贛州城破,彭期生自縊殉國。
這是個忠臣,而且是極有能力的忠臣。
“那彭期生軟硬不吃,這些年擋了我們太多的財路,此次經皇帝之手在安遠設局,此人必死。”
說話的叫何宗圣,贛州府同知,江西金溪人。
他通過賄賂許顯純從工部主事調回江西,成為了贛州府同知,用后世的官職知府就是地級市的市長。
而同知就是常務副市長,而且是沒有市委書記的。
妥妥的實權二把手。
歷史上魏忠賢被殺他也被連帶處置,但現在魏忠賢還活著他自然也還活的很滋潤。
“哈哈..”
一名油頭粉面的華服公子唰的一聲打開折扇:“皇帝原本打算派四川人來攪亂江西官場,卻不成想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既然他想做明君,那就用明君的方式來對付他,那奉旨而來的官剛到就惹了眾怒,本公子真好奇他會如何收場。”
江西盛產木材,而江西木材商人在明朝可年獲百萬金,堪稱絕對的巨富。
而這開口之人正是江西最大木材商人家的公子,王寅。
這個王寅在后世的史書上仍有記載,口才極佳,心思縝密,生性極為好色。
以重利納妾無數,厭煩之后將其趕出家中,利用權勢將之前給予的財物全部搶回。
只要他看上的人各種威逼利誘,而他在四川以重利或娶獲搶帶回的女子不下六十人。
玩夠了就直接賣進青樓用以回本。
說完對著何宗圣微微拱手。
“在這里要提前恭喜何大人即將高升,接掌贛州知府的位置了。”
“一旦何大人成為贛州知府,那贛江水路便是咱們的天下,再不用似以往般偷偷摸摸,才能把木材運至九江碼頭。”
江西九江,明朝時第八大鈔關所在地,而在九江府永修縣的吳城乃是大明最大的木材集散地。
就在此時另一人也是接口。
“安遠的布局天衣無縫,那彭期生明知其中有蹊蹺但也只能據實上奏,皇帝也知道這其中必有原委,所以第一個懷疑的一定是彭期生。”
“大人們的布局當真高明無比,無聲無息間便是嫁禍給了彭期生,而皇帝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從彭期生下手,只要都察院的人下來,我們就安排百姓再給他們演一場戲,非但能一舉拿下彭期生,更能借機干掉江西巡撫楊邦憲。”
說話的人叫楊三,江西洪都縣人,整個南昌府和半個江西的酒樓、絲綢、藥鋪等生意被他壟斷。
一個連大號都沒有的人,什么來歷已經可想而知。
何宗圣先是笑了笑,隨后微微皺眉。
“相比楊邦憲,那布政使葉秉敬才是最為難纏的。”
“自從那祖寬擔任江西總兵以來,葉秉敬已經數次在公開場合提及整頓鄉紳團練之事,他這是要釜底抽薪呢。”
王寅聞言擺擺手。
“一個被架空的布政使,一個所需軍糧被我等掌控的總兵能翻起什么風浪來。”
“江西自永樂二年全面推行軍屯制,這軍屯所產的正糧作為軍屯月糧,余糧才是用來供養他這位總兵的。”
“軍餉也是要由存留稅糧中支取,但如今那所謂的軍屯田畝已經全部以天災荒地不產糧報了上去,在冊田畝不足之前三成,若他動作太大我等斷了他的糧食,他這位總兵只能想皇帝求助。”
唰,說著又打開了自己的折扇輕搖。
“一個連軍糧都要向朝廷開口討要的總兵,你說皇帝會喜歡這樣的人?”
“一個連地方府衙財政都說了不算的布政使,葉秉敬敢向皇帝奏報嗎?”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
“想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他就只能按照我們的布置,向朝廷奏報天災導致田畝荒廢,繼續向朝廷報災來彌補他的虧空。”
說完看向一旁的楊三。
“莫要忘了,那李長祥現在名下可是掛著上萬頃良田,就算都察院來查,李邦華又豈會把他兒子拉出來送給皇帝砍了?”
“這天下遠不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能看透的,更不是一道圣旨就能左右得了的。”
楊三聞言也是拱手。
“王兄高見。”
“如此一來,借皇帝的手除掉彭期生和楊邦憲,我們就能恢復航運,將藏在木材里面的東西賣給那些西洋人。”
王寅挑眉。
“不然呢?”
“不然你以為皇帝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何宗圣也是哈哈一笑。
世人皆知木材能讓江西商人年賺百萬金,卻不知那木材之內藏有大量絲綢和瓷器以及茶葉等朝廷管控之物。
這些才是他們真正的盈利手段。
朝廷的政令管不了江西,因為掌控江西的根本不是朝廷,掌握江西財富和民心的更不是朝廷。
文有官府官員,武有鄉紳團練,財有繁忙商貿,糧有無盡田地。
就算太祖在世也動不了如今的江西。
祖寬很符合古代將軍的形象。
站如松坐如鐘,面無表情,身上透露著肅殺之氣。
“他們自以為掌控的夠多處處都能掣肘陛下,但他們卻未曾想過,陛下為何先裁撤南直隸后分湖廣為湖北湖南,如今才動江西的原因。”
說著,他抬手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
江西周邊,北接江蘇安徽,西于湖廣接壤,南有廣東,東南福建,東鄰浙江。
換句話說,北有張鶴鳴韓日纘,西有祖大壽左良玉,南有一路打進廣東的盧象昇,東南有接掌福建總兵的蕭云舉。
而東面的浙江,孫應元的勇衛營早就駐扎在了杭州府。
已成包圍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