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良卿略一思量后猛然抬頭。
“陛下今日動的全是叔父麾下之人,一為掌控兵權二為向朝臣傳遞要對叔父動手的信號...”
魏忠賢笑著點點頭。
“無論先帝還是如今的皇爺,最恨的都不是我們啊。”
“真正要動的也不是我們。”
說著抬頭看向房門之外的天穹:“就如皇爺所說,從來就沒有閹黨,所謂閹黨無非是帝王刻意打造出來的而已。”
魏良卿:“如此說來陛下一定會對朝臣動手,但想對朝臣動手就一定會先動內閣,一旦朝堂整頓完畢那叔父你也就沒有存在....”
魏忠賢收回視線看著魏良卿:“癡兒,你到現在還不懂嗎?”
“我們是依附皇權而生,那內閣本就是皇爺的內閣。”
說著俯身靠近魏良卿:“知道身為奴婢最大的恩寵是什么嗎?”
“是皇爺的信任,是皇爺覺得你還有用,我死不重要,但卻能讓你活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嗎?”
伸手拍了拍魏良卿的頭:“你在別人眼里是垃圾是該死之人,但在我眼里你卻是心頭肉。”
“其實啊,皇爺已經很仁慈了,殺許顯純貶田爾耕再到崔呈秀和霍維華馮銓,全部都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圍,但這救不了我,可卻能在一點點剪除世人口中閹黨成員之下,將你一點點摘干凈。”
“皇爺沒說,但我們當奴婢的不能不懂,我一定會死,無論是之前做下的那些事,還是將來朝堂穩固收攬民心我都必須死。”
“但你能活著,這就是皇爺給我們的承諾啊。”
魏良卿的臉色一變再變,癡癡的看著叔父涕淚橫流。
叔父從來沒和他說過這些,而他自己也從未想過這些,叔父如今說出的這些是為他解惑。
更是遺言。
魏忠賢笑著再次拍了拍魏良卿的腦袋:“知道為何陛下沒有殺客氏還把她留在宮中嗎?”
“有人會說那是為了維護先帝顏面,更是為我準備的死法。”
“錯了,都錯了,那是皇爺在借此告訴我,就算死也絕不會是背負大奸大惡之名去死。”
“還不懂?”
“如果我是背負大奸大惡的罪名去死,你還能活下來嗎?”
“難道這樣的恩寵還不夠嗎?”
這一刻的魏忠賢不是人人聞之色變的九千歲,而是一個滿眼寵溺的長輩。
就如他所說,魏良卿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無用垃圾,是該千刀萬剮的人間污垢。
但卻是他的子侄,他的心頭肉。
“世人皆言恩寵,但真正懂得恩寵為何的人并不多。”
“去吧,不用刻意讀書更不要去做領軍之將,就如現今這般過你的日子皇爺就會保你安穩,但要時刻記住自己的一切都是皇爺給的,無論發生什么都要忠心皇爺就夠了。”
魏良卿還要說什么,魏忠賢卻擺擺手阻止了他。
“皇爺給的夠多了,記住我的話,我們是依附皇爺存活之人。”
魏良卿走后,魏忠賢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并不名貴,甚至并不華麗的床榻。
這個床榻很不同,因為這個床榻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如拱橋一樣中間凸起。
更不同的地方在于,這個床榻是天啟親手為他打造的。
他一輩子習慣了弓腰駝背低頭走路,就導致落下了嚴重的腰疾,天啟告訴他,躺在朕為你打造的床榻上,你的腰能挺直些,也能睡得安穩些。
而為了能讓他躺在床上腰能挺直,天啟還在床尾設置了一個欄桿。
躺上去的時候腳勾住欄桿,就能讓腰骨貼平在拱橋狀的床板上。
滿是褶皺的手掌仿似撫摸至寶般在床榻上撫過。
“能得兩位皇爺恩寵視為心腹,老奴這輩子值了啊。”
“真的值了。”
他的臉上帶著笑意,不凄慘也沒有絕望,而是發自心底的欣慰和高興。
能得兩位帝王信任重用還不夠嗎?
夠了。
真的足夠了。
......
“他是聰明人,從來都是。”
御書房里,崇禎放下方正化送上來的密信后淡淡開口。
黃立極那些人沒有見到魏忠賢,因為從皇宮離去后魏忠賢直接下令關閉大門不見客。
所以崇禎確定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如果不明白,早朝結束后他就不是在那等著給自己送抄家的賬簿。
如果不明白,他就不會從皇宮回去后關閉大門,不見黃立極那些人。
他不見,黃立極那些人就會人心惶惶,為自保就會全力支持皇帝的所有決定。
他閉門不見黃立極,就會讓東林黨更加的認為閹黨末日已到,會更加積極的跳出來。
這就是自己的機會。
有一個不再有小心思忠心耿耿的魏忠賢,再加上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和聽話的內閣。
大明會一步一步的走向正軌,而真正的牛人們也即將在良性的政治生態中一一歸位。
盡管他知道現在陜西已經出現災情,盡管他更知道兩年后災情將徹底爆發,皇太極也會繞道蒙古進逼北京。
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整頓京營和二十一衛,用最快的速度肅清朝堂。
只有真正掌控京城,才能讓政令暢通無阻到達大明的所有角落。
京營和二十一衛原本是大明帝王最堅實的盾牌,可如今卻早已失控成了禍患。
只有徹底掌控朝堂,才能讓這本應最強戰力發揮出真正的作用,也才能開始真正迎接后面接連爆發的天災。
水利最關重要。
到了崇禎后期西北數年大旱,而南方卻接連爆發洪災。
最讓人絕望的是大水過后又變成大旱,如果提前修筑大型水庫湖泊,洪澇泄洪蓄水,大旱開閘放水南方之災便能緩解大半。
西北本就干旱尤其陜北黃土高原,如果在西北興修水利提前蓄水,雖解決不了整體旱災帶來的沖擊。
但能確保地勢平坦低洼之地的糧食不至于絕產。
想到這他提筆在紙上寫下:陜北之民全部內遷。
大旱之下陜北根本活不了人,而且北邊韃靼時常前來劫掠,既然如此朕就把陜北之民全部內遷。
將那全是黃土一滴水都沒有的陜北,當成韃靼的屠宰場好了。
就在他寫下這句話之時,王承恩快步而入。
“稟皇爺,孫承宗孫閣老已到宮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