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半躺在貴妃榻上,窗子稍稍打開了一個縫兒,她只能從這個小小的縫隙里看院子里頭的雪景。
這還是今天天氣好太陽大,丫鬟才敢給她開了這一點兒窗子。
她已經懷孕六個月了,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孩子就要落地了。
直郡王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懷孕,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兩人不約而同的重視這一胎。
直郡王大約是怕她生孩子傷元氣,到時候又跟伊爾根覺羅氏一樣早逝。
她呢,是怕直郡王早晚會透過她這張皮,看清楚里頭的人是誰。
所以她第一個月沒來月事的時候,心里涌上的就是狂喜。
她不貪心的,只要有一個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她守著孩子過一輩子就行了。
但是她也知道,要是有了孩子,就會更快的被直郡王看出來。
畢竟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的孩子,她是不可能完全一樣對待的。
現在只是懷在肚子里,可是上次弘昱撲到她肚子上,她就已經反應過激了。
要是生出來,她肯定會對自己的孩子更好。
這樣一來,就沒辦法遮掩了......
吳氏皺著眉頭,又強迫自己放松。
因為四福晉跟她說過,太過緊張對孩子不好。
算了。
被發現就被發現吧。
她裝的也太累了。
裝不下去了。
過完年,直郡王又第一時間來了吳氏院子里。
對于這個孩子,他既有期待又有恐慌。
因為弘昱身體不好,他便期待這是個阿哥,好繼承他的衣缽。
但是恐慌的是,要是再因為生孩子把身子熬壞了,他找不到第二個鸝答應來換魂了。
所以他對吳氏的這一胎非常重視,恨不得天天都待在她院子里不走。
“我是真的擔心啊,”直郡王坐在邊上看著吳氏的肚子,心不住的往下墜。
吳氏輕柔的笑笑:“沒事的,我現在身體健康年紀也正好,生個孩子算什么?”
人家年紀小的年紀大的都不怕,她也不怕。
“是是是,肯定沒事的,”直郡王撿著好話說,“這孩子有本事。”
避子湯天天喝著,而且他還專門問了她沒有懶得喝的時候。
這都能頑強的扎根,這個孩子肯定是個康健的。
他看著吳氏柔美的側臉,卻驚覺已經想不起來伊爾根覺羅氏原來是什么樣子了。
她那時候身體不好一臉病容,容顏也不如吳氏年輕貌美。
給他留下的唯一印象,也只有溫順的性格了。
現在在吳氏身子里陪了他這么多年,他想起來的時候也只有吳氏的樣子了。
要是她并沒有留下呢?
直郡王這樣想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像是被火燒了屁股一樣,匆匆出門去了。
吳氏不知道他的想法,而且一般她也不會多過問他的事情,只負責做好本分罷了。
直郡王的臉色一連幾天都不太好,之前那又有孩子的喜悅完全退光了。
因為他做夢夢到了伊爾根覺羅氏,她說她好冷啊,活不活死不死,就是游蕩的陰魂。
“為什么會這樣?她明明......”就在身邊啊?
直郡王不敢往下想,他找了一位薩滿,真真假假的說了這么一個人。
薩滿大人根據生辰八字和死亡時間算了算,道:“這位貴人被拘了魂,地府那邊久等不到,早就關了門。”
“可是貴人也沒地方去,只能到處漂泊。”
簡而言之,他算出來伊爾根覺羅氏成了孤魂野鬼!
那......吳氏,又是誰?!
直郡王渾渾噩噩的坐在書房里頭,一點點的思索這些年來吳氏的表現。
她跟伊爾根覺羅氏實在是太像了,說話做事不算,還有跟他共同的回憶!
那些事情發生的時候,吳氏都不知道在哪里!
這樣一個人,真的不是伊爾根覺羅氏嗎?!!!
吳氏也發現了,直郡王現在根本不敢與她直視,但是也沒敢開口問。
因為他怕一開口,夢就會碎了吧?
她撫摸著肚子,就像有了免死金牌。
以直郡王對孩子的喜愛來看,就算是被他發現了,頂多也是冷落她而已。
她跟孩子是有活路的。
雪化了的時候,吳氏在院子里擺了一個小火爐,圍爐煮茶是前福晉最喜歡的事情,現在她也習慣了。
直郡王帶著三個格格和弘昱都來了,弘昱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玩兒,自然是撒歡了。
他現在的年紀雖然說不上貓嫌狗憎,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外頭可能能裝一裝,但是在府里可就皮的不行了。
他一會兒跑過來一會兒跑過去,一頭撞進了吳氏的懷里。
偏巧吳氏做的小椅子不穩當,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蹲兒......
“爺~~爺~~好痛啊~~”吳氏被摔懵了,緊接著就緊張起了孩子。
直郡王也懵了,他的嗓子發干,急忙把人抱起來進房間去。
弘昱嚇的站在原地沒動,眼睛里的淚水直打轉兒。
他能記事的時候就跟著吳氏,在他心里吳氏跟他的親額娘也差不了多少。
雖然姐姐們總是會提起親額娘,但是他對伊爾根覺羅氏根本沒印象。
現在,吳額娘被他害了!
張佳氏聽說這個事兒已經是第二天了,聽說后就高興的多吃了一盤餃子。
這樣的弘昱,吳氏還能對她視如己出嗎?
.
吳氏的確不能對弘昱視如己出了,因為她一看到他就遮掩不住責怪的目光。
這不是親額娘能有的眼神,直郡王看出來了。
好在吳氏的身子不錯,那小椅子也矮,孩子沒什么大礙。
她養好了身子,就知道——該面對的,要來了。
直郡王選了一個不錯的日子來她院子里,一張口就是:“吳氏,是你。”
沒有疑問,只有肯定。
他當初用吳氏的命,來給伊爾根覺羅氏開道。
現在兜兜轉轉,陪在身邊感情最深的人竟然還是吳氏。
他都已經搞不清楚,他現在愛的到底是伊爾根覺羅氏,還是吳氏了。
抑或是,不管是誰,只要有個溫順的女人在他身邊,能對他噓寒問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