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榮收到消息的時候,底下人正在跟他稟報當季的織物事宜。
聽說是神機營的官員來了,他神色一凜,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事,擺出笑臉迎了出來。
“林大人前來,下官有失遠迎,”胡榮不卑不亢的招呼著。
林茗煙在邊上悄悄打量了一番,入眼的是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
約莫三十多歲,留著兩撮小胡子,眼神很是柔和。
他們頂的身份也是六品官員,但是京官一向比地方官要高貴些。
四爺抬抬手讓他免禮,寒暄兩句,就開始吩咐事情。
任務早就寫好了,只要交給胡榮就好了。
胡榮接到了生產火器彈藥的命令,心里對“林大人”就更加重視了。
“制造場地就在金陵附近,林大人隨下官移步?”他斟酌著邀請道。
說著還往邊上林茗煙的臉上溜了一圈,奇怪為什么辦差還帶著夫人。
不過想起這次的任務是萬歲爺秘密下達的,那林大人借著攜夫人游江南的幌子,好像也正常。
林茗煙二人都沒解釋什么,胡榮就已經用腦補把不合理給圓上了。
四爺對武器制造并不感興趣,而且他是個有分寸的人,并不會讓自己置身于火藥存放的地方。
他給了胡榮一個眼神,讓他屏退身邊的其他人,這才神神秘秘的說:“胡大人,本官此次前來,不僅帶了明面上的任務,還有暗地里的任務。”
“哦?”胡榮心里一凜,抬眼看向了四爺。
四爺冷哼一聲:“大膽胡榮,勾結金陵官員,置江南百姓于水火之中,你......還不認罪?!!”
胡榮被他突然起來的氣勢嚇了一跳,連忙喊冤:“林大人,冤枉啊!”
“下官在任兢兢業業,為官清廉,從來不與人結黨營私。”
“何罪之有啊!”
“哦?你還敢喊冤?”四爺神色更難看,一拍桌子道:“那你如何解釋江南的番薯稅收?!”
“這......稅收也不由制造管啊,”胡榮表示更委屈了。
四爺冷道:“稅收不由江寧織造管,但是江寧織造監察江南官員及動向的職責,你就完全不顧了嗎?”
林茗煙這才知道,江寧織造除了是皇商是軍事基地,還承擔了皇帝耳目的職責。
江南里京城路途遙遠,許多秘密的消息來源,都是三大織造。
其中江南織造,因為曹寅是康熙爺的乳兄弟,消息更是能直接上達天聽。
但是康熙爺去世四爺登基以后,金陵甚至江南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江寧織造卻什么動靜也沒有。
不是失職,那就是跟那些個狗官沆瀣一氣!
林茗煙的眼神也犀利起來,沒想到她看好的人,卻是這樣的人。
胡榮倒是沒有跪地求饒,而是仔仔細細的看著他們,突然就跪了下來。
低聲道:“圣上萬安,皇后娘娘安。”
林茗煙嚇了一跳,四爺也意外他突然認了出來。
不過他不承認,厲聲道:“胡大人怕不是嚇糊涂了!”
胡榮卻不接這話,跪著恭恭敬敬道:“您是看了臣遞給娘娘的折子,這才來江南走這一遭的吧?”
“這消息真能遞到您的手上,下官就算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林茗煙轉頭吃驚的看向四爺,卻見他老神在在。
這才明白過來:“爺?您從胡大人那折子上,就知道江南有問題了?”
怪不得她一勸,四爺這個工作狂不僅跟著她出宮了,還特意說要下江南來轉一轉呢。
她還以為他的事業腦有所好轉,沒想到根本好轉不了一點。
四爺安撫的朝她一笑:“那折子是藏頭藏尾的,意思是江南有問題,織造傳不出消息。”
“本來爺想著派人過來查,但是目前的確沒有可用的人,還是自個兒走一遭的好。”
林茗煙回想了一下,怪不得胡三那折子上總是提江南啊,織布啊這些詞,原來是為了藏頭藏尾啊。
“胡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榮這才娓娓道來:“兩年前,下官就發現了江南地區胡亂征稅的問題。”
“朝廷所謂的前三年種番薯不交稅政策,我們這邊一丁點風聲都沒有。”
“一開始官員們被強行推行種番薯搞的焦頭爛額,但是漸漸地大家都閉嘴了。”
“不是這個家里置了新宅子,就是那個又娶了美嬌娘。”
“下官發現不對,便暗地里收集了證據,遞給了曹大人。”
“可那是正直康熙爺身體不好,曹大人不知作何考量,把折子給按了下來。”
“后來,下官又遞了一次,還是毫無聲息,甚至得到了曹大人的訓斥。”
“再后來,臣就發現,江南的消息再也不能往京城遞過去了。”
四爺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所以,你便寫了討歡心的請安折,遞到了皇后娘娘那里?”
胡榮慚愧低頭:“臣實在沒有辦法,聽說皇后娘娘舉薦了戴梓大人之后,很多人都想著走皇后娘娘的路子。”
“臣便想了個辦法琢磨出這個折子,曹大人過目之后,這才有機會送出去......”
他本來也就是病急亂投醫,不奢望這么一個折子,就能引起朝廷的重視。
沒想到皇后娘娘不僅看了,還被萬歲爺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真的就查到了江南來。
真是上天保佑啊......
弄清楚了來龍去脈,四爺這才打消了疑慮。
既然胡榮是忠心之人,也早就收集了不少證據,他便做了兩手處理。
讓他繼續深入調查,跟林海二人正好雙管齊下,一起把江南官場這起大案給查的明明白白。
林茗煙還沒來得及問曹家都有些什么人,是不是真的有個銜玉而生的公子,曹家就要不行了。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四爺留下善用火銃的幾個暗衛保護林海二人,便帶著林茗煙回京。
接下來的幾個月,江南官場是人人自危。
一個個貪官蛀蟲被翻了出來,背后的身家都是讓人咋舌的。
更讓人心驚動魄的是,金陵大族王氏和曹氏,更是抄家都超了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