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威,手受傷了?”麟徽帝的目光落在他手掌上的傷口。
“小傷,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京家古板還真是流淌在血脈里的。
看著文弱,下嘴夠狠的,如此看來朕的魅力還是挺大的,要不這牙印要是落在他的身上。
那京家的族譜可以當廢柴燒了取暖。
阮熙垂著頭,恭敬地跪在原地,他隱約覺得不安。
“朕倒是聽聞阮大將軍身受重傷,兒媳還要親自照料。
這么晚了還留沈夫人在鎮國公府?”
阮熙心頭一緊,這事陛下是如何知曉,難道是沈決明那小子陽奉陰違,居然敢將此事告到陛下跟前。
他微瞇眼眸,垂在衣袖旁的手緊握。
真以為做了長公主的男寵,他就不能動他了。
一個跳梁小丑罷了。
麟徽帝唇角微勾,眸中閃過一絲玩味,“大將軍是粗人,沈家夫人卻是個守規矩的。
這風言風語的,大將軍難不成要多一個艷談?”
“是臣的義子擔心微臣,微臣考慮欠妥。”
“微臣這就告訴沈大人不必如此費心。”他眼底的蔭翳一掃而過,恭敬地回答。
不必,那不就玩不成了?
多沒意思。
她不是夫妻情深,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嗎?
朕不做惡人,有人能做。
麟徽帝懶懶招手:“過來。”
阮熙此刻有些拿不住陛下的心思,額前不由地滲出細汗,伴君如伴虎。
他可從未有過一刻小瞧咱們這個年輕的帝王。
他往前蹭了兩步,卻又不敢靠得太近。
“怎么?”麟徽帝挑眉,“怕朕?”他輕笑一聲,語氣溫和的詭異,“明威,你可是朕最信任的人。”
信任,這詞他可不敢茍同。
阮熙慌忙跪下,“微臣能得陛下信任是微臣的榮幸。”
麟徽帝覺得沒勁極了,朕英明神武,體恤下屬,關愛黎民百姓,怎么開個玩笑這些人都玩不起。
他朝鎮國公走去,淡淡開口,“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
“先帝求娶朕的母后時,曾于百官前言,圣請鑒悉,每垂賞嘆,遂以元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皇后。”
帝王關切地拍了拍阮熙的肩膀,迎著對方那不解的神情,背手大搖大擺地朝著內室走去。
“朕這幾日耳邊常常傳來女子的哭聲,吵得朕睡不著,大將軍你殺伐氣息重,你就跪在殿外守著朕安睡。”
李德全心一驚,他天天跟在陛下身邊,怎么沒聽到女子哭泣的聲音,難道說陛下病了。
老天爺啊,奴才的陛下小祖宗,你怎么病了,奴才都未曾發覺,奴才該死啊。
李德全屁顛屁顛地跟上前,淚眼婆娑地看著陛下。
麟徽帝美滋滋地脫了鞋要上床就寢,一轉眼就看到李德全那“死”樣子。
他抓起靴子直直地朝他丟過去,“你個狗奴才,哭什么?朕還沒死,死了有你哭的時候。”
“陛下,福壽安康,定然千年萬歲。”他跪下地上,三步并作兩步,爬到麟徽帝腳邊。
“是奴才的疏忽,陛下病了,奴才都沒發覺。”
麟徽帝看著襪子上粘著鼻涕,他“嘖”了一聲,一腳踹過去,麻溜地脫下襪子丟他臉上。
“別給朕整這死出。”麟徽帝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榻上,“你出去,提點提點外面跪著的。”
“朕說話太委婉,外面那大老粗,朕怕他腦子反應不過來,壓根不明白朕的意思。”
李德全:“……”
奴才的母語是無語。
奴才的陛下小祖宗,你這是何苦,一個小小婦人而已,想要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隨便找個理由,一紙和離,將人收進宮。
先帝爺也不是沒有找過二嫁女的。
何必搞得這么彎彎繞繞。
要是嫌棄沈大人礙眼,秘密處死算了,反正賣妻求榮,也不是個好東西。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心底蛐蛐朕。”
“奴才哪敢?”
“滾蛋,你這狗奴才你拉什么屎,朕都一清二楚。”
李德全:“……”
他要不要為此感到榮幸之至。
“奴才這就去。”避免挨板子,李德全麻溜地跑出去。
阮熙陰沉著臉,跪在門外,他入伍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屈辱。
沈決明,看來是他太給他臉了。
他凝眸看著天上那輪下弦月,沈決明你……覺得你還能活到下個滿月?
腳步聲傳來,他收起臉上的狠厲恢復如常。
“大將軍委屈了。”
“李內侍。”阮熙話語里帶著恭敬,李德全他可是陛下最信賴的內侍,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誰見了他不得客客氣氣。
“大將軍也莫要怪陛下,這也是為將軍好。
畢竟名不正,則言不順。”李德全抿抿唇,又補充一句,“大將軍,這夫妻有過得下去的,也有過不下去的。
總不能惦記別人家的媳婦是不?”
“啊!”
迎著阮熙那詫異的目光,李德全對他點了點頭,沒錯,大將軍,就是你想的這樣,就是讓你破壞人家夫妻。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
趕緊的雷霆手段,拿到和離書,恢復沈夫人自由自身。
你身為陛下的臣子,自當是要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你今個做了惡人,來日陛下定然記得你的好。
阮熙看著李德全那熱切到有點詭異的眼神,不由地往后縮了縮。
陛下,讓他強搶他人之妻?
這是大乾天子能干出來的事?
李德全那叫一個著急啊,這大將軍再沒讀過書,他這幾句話還聽不明白?
我嘞個天,和文官說話,怕對方想太多,和武將說話怕對方不想。
他這已經是大白話了,總不能直說吧,那多有損陛下威嚴。
“咳……”李德全壓聲,“大將軍,陛下的意思你明白嗎?陛下偏心,也不能太猖狂。”
阮熙嘴角抽了抽,他們這個陛下還……還真是與眾不同哈。
不過既然得了陛下首肯,那他便沒有任何顧忌了。
翌日。
李德全從殿內走了出來,看著跪得筆直的鎮國公,心底是有些佩服的,可不是誰都能跪一夜還如此板正。
也難怪陛下會在一群新貴中挑上他。
“大將軍為陛下殫精竭慮,陛下免了大將軍今日早朝。”
李德全是個會做事的,讓一旁的小太監將早就準備好的藥遞上去,“陛下憐惜大將軍,早早讓奴才去太醫署拿了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藥。”
阮熙咬牙忍著膝蓋上的劇痛恭敬開口,“微臣多謝陛下。”
“大將軍小心。”李德全親自上前扶起鎮國公,“大將軍,陛下雖命御史大夫裴大人監管此事。
但您也知道這裴大人是個文官,有些風月場所,他臉皮子薄,總有些疏漏。
陛下對此事很是看中,所以這事大將軍你還得多上心。”
阮熙:“……”
到底是誰惹了他們這個天子不高興了,如此離譜的召令,還找了兩個三品官去嚴防死守。
阮熙被太監扶著走出宮門,常青快步上前扶著,“國公爺,是出什么事了?”
“她呢?”
常青:“京小姐,她要出去,我們的人不準,便絕食抗議。”
“絕食。”阮熙瞥了一眼窗外,露出可怕的冷笑。
“沈決明人在哪?”
常青低聲道:“沈大人從長公主府出去后回了趟沈府,便匆匆趕去上朝。”
“呵。”他眼神陰鷙,拳頭微微捏緊,“他倒是快活。”
“去沈府找他拿回一樣東西。”阮熙聲音冷得嚇人。
他一夜未眠,膝蓋鉆心刺骨地痛,沈決明,你的骨頭最好夠硬。
他闔眼,腦海里反反復復是那張如菩薩般圣潔的臉龐,青州城,四月的風帶著花香。
她站在河畔,風輕輕吹起帷帽上的薄紗,露出那圣潔悲憫眾人的眼神。
菩薩清冷神圣不可侵犯。
他的手忍不住摩挲著右手上她留下的齒印。
指腹深深嵌入。
昨夜的菩薩在他懷里,嫵媚動人,那雙優清泉般的清澈眼眸仿佛能勾人心神。
鎖骨上那顆紅痣。
果真是天生會勾引人。
菩薩,你高高在上,施舍眾人,卻不肯渡他。
沒關系,如今你只能對著我一人。
傷口上滲出的鮮血滴落在馬車上,常青眸色動了動。
“我讓你修的那座菩薩廟如何?”
“國公爺放心,年末定然能修建好。”
“記住了,一切都要最好的,這么多年都等過來了,不急一時。”
“是,國公爺。”
阮熙睜眼,厭厭地收回眸子,“派金吾衛簡衣出行,守住神都各大坊的風月場所,一旦有朝中官員出入立刻稟報。”
“是。”
鎮國公府。
京妙儀推門,屋外站著兩個身強體壯的婆子,“京小姐,還請你莫要為難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她不可能像上一世一樣,被囚禁在鎮國公府。
但愿嚴師兄能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阮熙再怎么跋扈目中無人,也不敢將此事鬧到明面上。
“我要見我的丫鬟寶珠。”
她從進鎮國公府便被迫和寶珠分開,她要先確認寶珠的安全。
“京小姐,沒有國公爺的命令,我等不敢擅自做主。”
“還請京小姐先用膳。”
京妙儀攥緊帕子,壓在心底的怒火呵斥道,“別叫我京小姐,我早已嫁作人婦,鎮國公府的丫鬟婆子難道看不到我梳著婦人發髻。”
“好大的脾氣。”
阮熙陰沉著眸子走進來,斑駁的光點落在那冷冽的臉上,讓人壓根感覺不到光的暖意。
只有森森寒氣。
他坐在餐桌前,語調里聽不出喜樂,“誰給她梳的發髻,不懂規矩,拖出去砍了雙手。”
“國公爺饒命,饒命啊。”小丫鬟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在地上。
“京小姐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