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外,吊橋剛剛落下,塵土尚未落定。曠野的風毫無阻隔地吹來,帶著荒草與泥土的氣息,卻吹不散羅藝心頭那徹骨的寒意與身后迫近的、如有實質的殺氣。
他回頭最后望了一眼,只看見那玄甲紅袍的身影如同魔神般沖下屋脊,而自己倚為長城的十八道鐵塔般的黑影,已然沉默地橫亙在了吊橋與城門之間,為他爭取那渺茫的逃生之機。
心中稍定,卻又涌起無邊悲涼與怨毒,他狠狠一鞭抽在坐騎上,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向著北方蒼茫的荒野亡命狂奔,頭也不敢再回。
城門洞與吊橋連接處,形成了短暫而奇特的戰場。一方,是單人獨騎,自破城血戰中攜無敵之勢而來,猩紅披風獵獵,禹王槊槊尖斜指地面,血槽中暗紅的液體緩緩滴落;
另一方,是十八名靜靜肅立的鐵騎,人馬俱罩在特制的暗沉鐵甲之中,連面部都覆有猙獰的金屬面甲,只露出一雙雙冰冷、漠然,仿佛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眸子。他們手持制式的狹長馬槊,槊鋒在偏西的日光下泛著幽藍的寒光,沉默如山,肅殺如林。
這便是名震北疆、止小兒夜啼的燕云十八騎。他們并非十八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一個被殘酷戰場和特殊訓練徹底打磨成的殺戮整體。
沒有呼喊,沒有交流,甚至沒有多余的動作,但當他們結成陣勢,那股歷經無數生死淬煉出的、純粹為毀滅而生的氣息匯聚交融,竟在空氣中凝成一股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仿佛連風繞道而行。
李毅駐馬于二十步外,目光緩緩掃過這十八名騎士。他能感受到那非同尋常的壓迫,那是在血海尸山中反復淘洗后留下的、最精純的殺意。
這不是楊岌之流的匹夫之勇,也不是薛萬徹等人的戰陣配合,而是一臺精密的、只為收割生命而存在的戰爭機器。
“好氣勢。”李毅低聲自語,眼中非但沒有懼色,那灼熱的戰意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擊敗這樣的對手,才不負他此番請戰,不負手中這桿禹王槊,不負那“冠軍侯”的赫赫威名!
“踏雪烏騅”感受到主人沸騰的戰意,不安地刨動前蹄,打著響鼻。
沒有任何征兆,燕云十八騎動了。
不是一擁而上,而是如同精密的齒輪開始咬合轉動。左右各四騎忽然催動戰馬,以驚人的默契和速度,劃出兩道弧線,如同兩支致命的鐵鉗,自側翼向李毅包抄而來,意在封死他左右騰挪的空間。
正面,剩余十騎依舊不動,但十桿馬槊齊齊放平,槊尖微微顫動,鎖定李毅周身要害,那股蓄勢待發的鋒銳,幾乎要刺破空氣!
配合無間,戰術明確——限制,合擊,一擊必殺!這是千錘百煉的沙場戰法,簡單,高效,殘酷。
李毅瞳孔微縮,不待兩側騎兵完成合圍,猛然一夾馬腹!
“踏雪烏騅”長嘶一聲,化作一道黑色閃電,不退反進,竟迎著正面那十桿蓄勢待發的馬槊直沖過去!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在兩側包抄騎兵尚未完全就位之前,他已悍然闖入了正面十騎的攻擊范圍!
“殺!”
一聲低沉整齊、如同金屬摩擦的斷喝,自那十名騎士面甲后傳出。十桿馬槊同時刺出!沒有花巧,只有極致的速度與力量,十點寒星撕裂空氣,籠罩李毅上中下三路,封死了所有閃避角度,配合得天衣無縫!
間不容發之際,李毅身體猛地后仰,幾乎平貼在馬背上,“鐵板橋”功夫施展到極致!數桿刺向他頭胸的槊尖擦著甲葉掠過,帶起刺耳刮擦聲和點點火星。同時,他手中禹王槊由下至上,劃出一道半圓,如同怒龍擺尾!
“鏜!鏜!鏜!”
連續數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幾桿刺向他腰腹和戰馬的馬槊被這沉重無比的一掃,或直接砸斷,或蕩開歪斜,持槊的騎士手臂劇震,座下戰馬都不由自主地嘶鳴踉蹌。
一槊蕩開正面攻勢,李毅腰腹發力,瞬間彈起。此時,左右兩側包抄的八騎已然殺到,八桿馬槊分從左右刺來,快如毒蛇!
李毅深吸一口氣,“十三太保神功”運轉到極致,一股沛然莫御的內勁透體而出,身周仿佛形成一層無形氣墻。
他左手猛地探出,竟以血肉之掌,在電光石火間精準地抓住了一桿刺到肋側的槊桿!那騎士一驚,奮力回奪,槊桿卻如同鑄在了鐵山之中,紋絲不動!
借著這一抓之力,李毅身形在半空中不可思議地一擰,右手禹王槊順勢橫掃千軍!
“噗!噗!”
右側兩名騎兵的槊勢被這迅猛絕倫的一掃打斷,槊刃余勢不減,狠狠劈在兩人的胸甲之上!厚重的鐵甲如同紙糊般撕裂,鮮血狂噴,兩人慘叫落馬。
左側刺來的幾槊,則被李毅周身那層強橫氣勁和玄甲共同抵御,發出沉悶撞擊聲,未能寸進。李毅左手發力,將那抓住的槊桿連同其主人猛地掄起,砸向左側另一名騎兵!
“砰!”一聲悶響,兩名鐵甲騎士撞在一起,筋骨斷裂之聲清晰可聞,同時滾落馬下。
兔起鶻落,交手僅在呼吸之間,燕云十八騎已失四員!但他們仿佛沒有情感,沒有任何遲滯或恐懼,剩余的十四騎瞬間調整,陣型變幻,如同波浪般再次涌上,攻勢更加連綿不絕,彼此掩護,槊影如山,將李毅牢牢困在核心。他們配合之精妙,反應之迅速,遠超尋常精銳。
李毅徹底興奮起來。這才是他渴望的戰斗!他將禹王槊展開,槊影翻飛,或刺或掃,或挑或砸,每一擊都蘊含著開碑裂石的巨力和精妙的角度,將“十三太保神功”賦予的強悍力量與自身超凡的武技結合得淋漓盡致。
“鏜!”“噗!”“咔嚓!”
金鐵交鳴聲、利刃入肉聲、骨骼碎裂聲不絕于耳。不斷有燕云騎士被禹王槊那無可匹敵的力量震飛兵器,砸碎甲胄,刺穿軀體,墜落馬下。
李毅身上玄甲也增添了數道深深的劃痕,甚至有槊尖劃過面頰,帶出一溜血珠,但他眼神冰冷依舊,動作絲毫不見遲緩,反而越戰越勇,如同不知疲倦的戰爭巨獸。
燕云十八騎的配合確實精妙絕倫,個人武藝也堪稱頂尖。但在李存孝無雙神力與大成神功加持下的李毅面前,他們的力量和速度,終究差了一個層次。那并非技藝的差距,而是生命層次與能量層級的碾壓。
當第十八名燕云騎士,也是他們的首領,被李毅以一招“泰山壓頂”般的重劈,連人帶馬槊硬生生砸得跪倒在地,胸甲徹底凹陷,口中鮮血狂噴而亡時,戰斗戛然而止。
吊橋前,一片死寂。十八具身著鐵甲的尸體橫陳在地,姿態各異,鮮血染紅了橋頭的土地,浸入木板的縫隙。殘破的馬槊、碎裂的面甲、變形的鐵甲片散落四處。那令人聞風喪膽的燕云十八騎,已成歷史。
李毅駐馬原地,微微喘息。汗水混合著敵人的血污,從他額角滑落。連番激戰,尤其是最后與這十八名頂尖精銳的生死搏殺,消耗巨大,即便以他之能,也感到了疲憊。但他脊梁依舊挺直如槍,目光掃過滿地尸骸,最后落在那名跪斃的首領身上。
風穿過城門洞,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吹動他染血的披風。
身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他那隊親兵終于清理了零散抵抗,追蹤至此。他們看到眼前景象,無不倒吸一口涼氣,望向李毅的目光充滿了近乎神祇的敬畏。